我沒想到,丁辰的話竟是一語成箴。
我記得,在那個黯淡的黃昏,我在那所廢棄幼兒園門口的空地上,摘了許多野菜。天氣漸暖,進入初夏季節了,四周野草繁茂,因著雨水的滋潤,盡情地生長。有些野菜,比如灰灰菜,竟然長成了一棵小樹的模樣。灰灰菜、莧菜、香椿、紫雲英、薺菜、茼蒿,我摘了好幾籃子。
丁辰是不認識野菜的。然而我摘什麼,他就跟著摘什麼。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在摘野菜的過程中,我和他的情緒都難得地平和下來。我們彼此沉默,誰也不主動開口說話。摘完了菜,我清洗了一下,就放入鍋中清炒。吃飯的時候,他終於說了一句:“這菜的味道非常不錯。”
他一口氣吃了許多菜,幾乎盤子裏的菜都是他吃光的。我驚訝於丁辰的胃口。可我知道,他拚命吃著澀澀的野菜,隻是為了取悅我,為了討好我,為了讓我們之間緊張的關係得到緩和。
我對他已經充滿了絕望,我不再對他抱有幻想。然而丁辰卻仍舊希望我能施舍他一點溫情。吃完了飯,我就麻木地起身去洗碗,丁辰突然撬開廚房門邊的一塊的地板,我驚異地發現,地板上出現一個一平方米左右的坑洞,洞裏都塞滿了一小包一小包的塑料袋。塑料袋裏,裝得是白色的粉末。隻看了一眼,我就知道,那白色的塑料袋裏裝得是什麼東西。
看來,他應該欺騙了我。他說找個幼兒園,在幼兒園裏藏身,不過才幾天。但我明顯地聞到一股從地下冒出來的濕黴之氣。也就是說,這批毒品埋在這兒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我氣憤他的撒謊,但我又表現得相當平靜。
可沒想到,丁辰在將地下藏著的塑料袋子都一一地擺放在地麵上時,他突然口吐白沫,眼睛向上翻,渾身顫抖地在地上打滾,嘴裏唉喲地呻吟個不停。
他……怎麼了?
我以為,這是丁辰的偽裝。
“你幹什麼?”
可他卻衝著我慘然一笑,手指著桌上的空盤,斷斷續續地:“百合……你好狠的心啊……你,真的要毒死我嗎?”
什麼?
他說野菜有毒?怎麼可能?
可是丁辰似乎越發痛苦難受了。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嘴角辺,已經泛出殷紅的血絲。然後,他就大口大口地吐血。這血是黑的。
我也驚呆了。他說的是真的。
難道說,我摘的野菜真的有毒?可我敢發誓,我都是一根一根認真挑選過的。很小的時候,因為家裏貧困,母親就常帶著我在草長鶯飛的二月天去秀麗鎮空曠的草地上挖野菜。我能辨別這麼多野菜,都是母親教我的。而母親是在隔壁一個孤寡老太太的幫助下,認識了那麼多野菜的。如果說我摘的野菜有毒,我吃了那麼多次,應該早死了,沒道理吃了那麼多有毒的野菜後,還好好地活著。
可是,為什麼丁辰僅吃了一頓,就中了毒呢?我要吃了,會不會也跟著有事?今天晚上這頓飯,沒錯,我幾乎就是幹吃白飯,盤子裏的野菜都是丁辰囫圇吞棗一掃而空了的。
“百合……救救我……救救我……”他緊緊地拽住我的手,叫我一定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