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風雪長安(1 / 2)

這個清晨,長安郊野的某處發出的巨大響動打破了天地間的寂靜。早起上山的樵夫以為是太陽從天上落了下來而造成的轟鳴,但是透過樹葉間的縫隙,雖沒有陽光,樵夫們仍然看得見光亮,說明那一輪紅日還好好地懸掛在雲霧後麵。但是,如果不是太陽從天上掉下來,又怎麼會產生巨大的響動呢?

有樵夫笑道:“這下了將近一夜,可把太陽壓下來了。”

住在長安邊緣的人中,也有聽到這響聲的。但是當這些人從睡夢中抬起頭來,望向窗外的時候,窗外仍是霧蒙蒙白蒙蒙的。那響動就這樣被誤以為是夢境中產生的聲音。

阿來也聽到這響聲了。阿來隨英嫂的作息,這個時間的睡眠往往是很淺的,所以他聽到了那“轟隆”一聲,就像是什麼東西碎了,倒了,破裂了。阿來沒敢弄醒屋子裏的女眷,也沒敢叫醒老癩子,一個人躡手躡腳地爬出了屋子,誰知剛出了屋子,就看到文竹裹著件綠夾襖,站在屋簷底下。

不知道文竹是一夜沒睡,還是同自己一樣,是聽到響動才起來的。

文竹見了阿來,也不多說什麼,隻衝著阿來招了招手。阿來走了過去,文竹便將這小家夥裹進自己的夾襖裏,夾襖裏已經被文竹捂熱了,阿來凍僵的小手在內裏摸了摸,碰到了文竹的手臂,將文竹激得一哆嗦。

“文竹姐,你怎麼不睡?”阿來小聲地問了一句。

“半夜聽到聲音,就醒了,翻來覆去沒睡著,怕打擾了大家,就自己起來了。”文竹答道。

“半夜,半夜有什麼聲音?”阿來又問。文竹說是半夜聽到的聲音,那就與自己聽到的不是同一種聲音了,可半夜自己睡得沉沉的,什麼也沒聽到。

文竹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是落雪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可響了。”

阿來好奇道:“下雪的聲音?下雪也會有聲音?我從來沒聽到過,文竹姐,你是不是聽錯了?”

“燕州一年到頭也就下這一場雪,你們當然聽不到。我們雍州靠北邊,一年倒有四五個月在下雪,時間久了自然就聽得到了,雍州的雪,聽起來就跟老虎、大狼吼似的,這兒的雪,聽起來就像老鼠叫。”文竹一邊說一邊笑,好像是陷入了回憶。她自小在雍州長大,雖然流離在外,但心中對雍州的一草一木都未曾忘記過。

“文竹姐,你什麼時候回去看看嗎?”阿來也不是燕州人氏,但是在阿來剛出生之後不久,老癩子舉家就逃到了長安,所以對於故鄉,阿來反而沒有多少印象。

“回不去了。要是回得去,怎麼還會在這裏活受罪。”文竹說話的語氣有些低沉,她緊了緊夾襖,將阿來攬近自己瘦弱單薄的身子。阿來抓著夾襖的衣襟,見文竹不再說話,自己也就不再說話了,安安靜靜地站在屋前,同文竹一起看雪。

……

長安城裏,那些個背著竹簍筐,走街串巷的貨郎總是最早從家裏出發的,他們搖著撥浪鼓,往往能從天未亮唱到天將白,但今天貨郎剛開了門,剛探出去一條腿,就被風雪給逼退了回來。

“我的娘,今兒個怎麼這麼冷?”貨郎一麵嘀嘀咕咕,一麵又躺回炕上去了。貨郎的妻兒還沒睡醒,迷迷糊糊地在被子裏麵埋怨,貨郎便說:“今兒太冷了,歇一天吧。”

於是,長安今日一整天都沒有貨郎的歌謠聲,變得分外安靜。

當然,這兒歌是傳不到那些達官顯貴的庭院裏的,因為這歌聲就像庭前的積雪、階下的落葉一樣,被起早的家丁們一一掃去了。

徐子淳今日起早了些,趕上靈鬆在庭前掃雪。徐子淳在旁邊看了會兒,竟然走上去,接過這靈鬆手中的掃帚,將靈鬆嚇了一跳:“徐管家,您怎地起這麼早?快將掃帚給小的吧,小的掃完了,還得去給老爺準備早膳。”

“沒事,你去吧,我來掃。”徐子淳說道。

不過徐子淳自以為理所應當,卻將靈鬆嚇了一跳,靈鬆忙說道:“徐管家這是哪裏話?這本來就是小的的事。況且,這種粗活……怎麼能讓徐管家做?”

“就是太久不做粗活了,我這把老骨頭都要廢了。靈鬆,你去做早膳吧,老爺待會就要起了,耽誤不得的。”徐子淳道。

雖然靈鬆猶豫得很,但卻不得不承認徐子淳說得頗有道理。謝過徐子淳後,他便抄著手向廚房去了。徐子淳低著頭掃雪。竹帚在地上劃過,發出輕微的響聲,積雪透過竹帚間的縫隙,籠在一起,漸漸堆砌成一個小土包。杜鶴影從徐子淳身邊走過,問了一句:“徐兄什麼時候這麼有童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