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大院的陳舊小樓裏。
賀禦玲送走了弟弟,在樓下客廳四處轉悠。
背上的傷還未完全愈合,她走路很慢,仰頭看著熟悉的空間,無數次出現在夢境中的畫麵,眼角不知不覺就潮濕起來。
牆上掛著幾張泛黃的照片,算算年齡,差不多也有二十年了。
照片上,父母穿著舊式軍裝,昂首挺胸意氣風發。
照片上,弟弟還是個幾歲的孩子,一件格子小襯衣規規矩矩,輪廓帥氣的臉龐上沒有同齡孩子的天真活潑,而是少年老成的懂事穩重。
照片上,爺爺沒有滿頭華發,眼光矍鑠身材硬朗,高興時會穹勁有力地打完一套拳法再讓他們姐弟倆跟著練習。
照片上,她還是那個臉上洋溢著燦爛笑容眸底隻有這個世界純真美好的無知少女,何曾像現在這樣,經曆了生死離別,親人永隔,縱然一張容顏看似年輕,可心裏早已千帆過境波瀾不驚。
在照片牆前麵站了許久,抬手撫摸著那些麵孔,賀禦玲又哭又笑。
沒敢想,此生還能回到這裏,重溫舊夢。
孫護士在一邊靜靜候著,看了看時間皺眉走上前,關心地提醒:“夫人,你身體虛弱,該回房休息了。”
賀禦玲抹了抹眼角,柔柔點頭,“我知道了。”
護士扶著她上樓,木製結構的樓梯年代久遠,踩上去吱呀作響。賀禦玲攏著眉頭心事重重,身上震動響起時,她驚了一跳,幸好樓梯發出的吱呀聲巧妙地掩蓋過了。
躺上床,賀禦玲心裏藏著事,自然希望護士快點離開,便故作很疲憊的樣子拉上薄被蓋著,又微笑著對護士說:“我想睡一會兒,不習慣有人在身邊候著,你下樓歇息去吧,我醒來會叫你的。”
孫護士點點頭,“好,那您睡吧。”
等到護士離開,關上門,周遭全都安靜下來,賀禦玲才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摸出被她隱秘藏在大腿內側的小玩意。
是一個黑色極其袖珍的手機,腕表大小,能打電話能收發訊息,基本智能手機所包含的功能,這個袖珍手機全都具備了。
這個手機是昨天突然出現在病房裏的申屠梟留給她的。
摸出手機,賀禦玲擺弄了下解鎖,打開那條未讀信息。
“你弟弟可真是厲害,居然這麼快就察覺到是我,還用你做誘餌布下了天羅地網企圖把我抓住。”
什麼?!
賀禦玲看完這話,心髒狠狠一震,捏著袖珍手機扣在胸口。
腦子裏嗡嗡作響——禦君發現了?!
難怪……
難怪在醫院裏時,禦君問她是不是知道昨晚潛入病房的那人是誰,她以為自己不說禦君是不會知道的,卻不想還是瞞不住……
倒不是她向著申屠梟那個國際頭號通緝犯,隻是從私心裏來說,她不願意兒子那麼年幼就失去了父親。她甚至想,既然自己回來了,那就從此跟申屠梟斷絕關係,讓小軒跟著他繼續生活在國外吧,永遠都不要踏足這裏,也不要被警察抓住。
可他居然不死心,居然這麼快就找到了雲城來,還冒著那麼大的危險深夜潛進她的病房,妄想將她再次帶走!
想著昨晚的驚險一幕,賀禦玲仍然心有餘悸。
萬一讓禦君發現申屠梟,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將他抓住甚至就地擊斃!
自己的親弟弟跟自己兒子的父親刀劍相向,這是她最不願看到的一幕!可偏偏她無能為力,除了擔心憂慮,什麼都不能做。
手機裏裝載有一個特殊程序,賀禦玲收到的信息會在她點開閱讀後五秒內自動刪除銷毀。她盯著空白出來的小小屏幕,想著剛剛出院回來的路上禦君還用她做誘餌企圖抓住申屠梟,心裏更是五味陳雜,苦不堪言。
她要怎麼跟禦君和爺爺說,她在那樣窮凶極惡的暴徒身邊呆了那麼多年,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
她要怎麼表達自己的私心,讓他們忘卻身上肩負的責任和道義,放申屠梟一馬?
這種話,她說不出口。
緊緊握著那枚手機,賀禦玲埋在被子裏,失聲痛哭。
*
從機場回去的路上,賀禦君接到了發小陸熠城的電話,而後讓刑戰雲轉而開車去城中一家私人會所。
進了包房,一身西裝革履的陸熠城起身,盯著賀禦君看了又看:“傷恢複的怎麼樣了?怎麼搞得,每次回來都帶傷。”
賀禦君淡淡勾唇,隻說傷不礙事,微微側身向刑戰雲作介紹:“老邢,這是我的發小兄弟,陸氏集團的總裁陸熠城;熠城,這是我戰友刑戰雲,剛好休假來雲城走動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