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光陰,在一個年輕人臉上可能不會有什麼明顯的痕跡,可是在八十多歲的老人家身上,卻劃下深刻印痕。
爺爺又老了些,連挺直的脊梁都佝僂了不少。
筱筱立刻轉身,落落大方地笑著,主動問候:“爺爺,好久不見,我來看看您。”
老爺子瞥她一眼,淡淡一哼:“你倒是能耐!去了那麼遠的地方,還能跟禦君碰上。”
筱筱也不知這話是褒是貶,隻笑了笑沒說話。
老爺子眸光移動,落在孫女兒跟她身邊的小男孩身上。
一生閱人無數,老爺子的眼光自然非同一般,老眼矍鑠地打量了小男孩,他臉色沉下來,連嘴邊花白的胡子都不由得收緊。
顯然,一眼看出這個孩子不好教育。
申屠軒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初生牛犢不怕虎一般,迎視著老爺子的眼神。
賀禦玲心裏忐忑不安,暗暗鼓起勇氣,搶在賀老將軍開口前輕輕拍了下兒子的肩膀,催促道:“軒兒,快叫太爺爺。”
申屠軒看著賀老將軍,頓了頓,言辭幹脆地拒絕:“我不叫!我不認識他!”
“軒兒!”賀禦玲嚇壞了,忙一把拉住兒子轉個身,神色嚴肅地蹲下來低聲哄他,“你忘了媽媽早上跟你說的話了?他是媽媽的爺爺,是你的太爺爺!你不能這樣不禮貌,懂嗎?”
申屠軒倔強地盯著母親,眼神瞥了下立在一邊沉默的筱筱,“我知道,他們所有人都是一夥的,他們都想爸爸死!媽媽,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裏?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不喜歡這個地方,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賀老將軍沉默肅穆地看著這一幕,不知道說什麼好,孩子是無辜的,他明白。可這個孩子明顯根已經生歪了,很可能後麵怎麼努力都扶不正了,叫他這樣一個以正統嚴謹家風立足的門戶如何接受他?
“禦玲,他不肯叫就算了,都坐下說吧。”老爺子這把年歲,不至於要跟一個幾歲的孩子計較,淡淡招呼一聲,他在一棵樹下的太師椅上落座。
初夏,清晨,庭院裏微風習習,陽光明媚,幾顆葡萄樹搭就的葡萄架下,擺著棋盤和木凳。葡萄架上,一串一串青澀的綠葡萄在風中微微搖擺,時光靜好,歲月安然。可這麼怡人美麗的景致,卻因為這樣尷尬不愉快的見麵而使得氣氛僵滯起來。
筱筱一直不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申屠軒對她成見太深,她這會兒沉默以對降低存在感才是最穩妥的。可是,老爺子這邊,她總不能裝啞巴呀。
眼觀鼻鼻觀心,她等了好久,見老爺子摸起太師椅邊的小茶壺提了提,像是沒水的樣子,她立刻上前:“爺爺,我幫您倒茶去!”
老爺子還沒來得及表態,她已經提著小小的紫砂壺走開了,庭院裏一時隻有祖孫三人。
沒了外人,賀老將軍歎息一聲,看向孫女兒和那小男孩,淡淡啟聲:“禦玲,別說我老頭子不講情麵,這孩子……怕是與生俱來的反骨,你付出再多心血也未必能把他引回正道,我覺得可以丟去部隊磨礪一下,說不定還有救。”
“丟去部隊?”賀禦玲下意識皺眉,垂眸看了看兒子,猶豫不決,“爺爺,他剛回國,人生地不熟,還是留在我身邊好一些吧。部隊那種地方,規矩太嚴格,他還隻是個孩子……”
老爺子不等她說完,失望地搖了搖頭:“慈母多敗兒啊,何況這孩子已經快要廢掉了,你不狠心,你想他以後繼承那個人的衣缽?”
賀禦玲噤聲,不敢再言。
筱筱提著紫砂壺出來,放在老爺子手邊,“爺爺,您的茶。”
賀老將軍回頭看了看筱筱,見她兩隻手都還包紮著,問了句:“手傷恢複的怎麼樣了?”
雖然態度冷冷淡淡,可好歹也是關心,筱筱一喜,看了看自己的手忙說:“沒事,很快就能好了。”
老爺子沒再說話,筱筱也不便開口,見賀禦玲眉頭輕攏一副憂心的模樣,明白她進去這會兒祖孫三人肯定是說了什麼事,姐姐不開心了。
庭院裏微風劃過,葡萄在枝頭搖擺,老爺子放下紫砂壺,起身走到葡萄架下的棋盤前,自個兒擺弄著,又輕聲淡淡地說:“來看看我就行了,都回吧。”
筱筱抿唇,賀禦玲不說話,她也不好開口。
半晌,庭院裏才有聲音傳來:“那……爺爺,我先帶著軒兒走了。”
“嗯。”老爺子應了聲,又漫不經心地說,“既然回來了,要做我賀家的子孫,先把姓氏改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