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城中,沈雲岫獨自混跡人群,六月的陽光傾灑在身上,越發襯得那張臉蒼白如雪。回到驛館,也不願再浪費時間,立即命人將圖紙送往碧水城主事府上,擇日動工,隻要有傾瀾微雨,不管何處都是家。他從來都不知道,有個姑娘為他隱匿在惡魔身邊多時,危機四伏;亦不知曉,有人不惜為他千裏奔波,唯見君安矣。
碧水城外,一輛載人的馬車飛快地踏過,繞過城門,一路向南而去。車中僅坐了個眉目清秀的姑娘,掀起車簾望了一眼城牆,煙眉蹙起,繞一縷憂色,分明已經近在咫尺,卻偏偏無法再近一步,果然是造化弄人。
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她朝外頭趕車的鏢師道:“趙師父,可否再快些?”
那鏢師道:“阮姑娘莫急,河雙城離此處不遠,再有個兩三日就到了。”
阮和退回車中,不論身處何方,心中那一份牽掛始終將她的思緒占據。大公子應該已經到了碧水城了,隻可惜她尚有疑問在心,不能前去相尋。那明明是個月朗風清的人,為何總有人硬要將他扯入這詭譎風雲之中,汙了他一身清質。
三日後,阮和到達河雙城,在城門處下了車,徒步入城。河雙城未經戰火,卻在兩年前洪災泛濫之時有過一場疫難,死傷無數。而今河雙城百姓依舊安居樂業,天災人鍋,一旦成為過去,便也隻是史書上的隻言片語,與今人無尤。
阮和走過城中街道,打量著這一座城的麵貌,讓錦璿姑姑日思夜想的河雙城原來是這麼個模樣。雖是初見,她已在錦璿姑姑的口中無數次想象過這座城,而今親眼所見,恰如故人歸。
仔細回憶著錦璿姑姑說過的路線,入城門朝東,是醉春居的招牌,陣陣酒香勾人,再往前是錦繡記的綢緞莊,匹練華美,織工精細,最是女兒心儀之物。
一塊繡著“杞”字的旗子入眼,阮和不由得停了下來,清澈靈秀的雙目間蕩開一絲驚異的情感,緩緩走近,買了兩塊杞子糕捧在手上,這就是錦璿姑姑說過的梁國極有名的點心麼,離鄉多年,猶念念不忘。
她輕咬了一口,純香軟糯,東西平常,味道卻好,唇齒間一絲甜味兒,米香味兒,最是樸實,最是勾動鄉心。
沿著街道一路緩行,不多時,她要去的地方已近在眼前,這是一處廢棄的官邸,牌匾歪斜,蛛絲遍布,厚重的灰塵已經看不清上頭太師府的字樣,氣勢莊嚴的朱金府門已褪去光鮮的色澤,剝落斑駁,無比淒涼。
阮和心中詫異,怎會是如此落寞光景,莫非錦璿姑姑沒有回來?這般想著已走上了石階,頗為吃力地推開厚重府門,隻見滿地塵埃上有兩道開門留下的痕跡,又打消了先前的念頭,該是有人進來過。她四處望了望,滿院雜草叢生,亂石青苔,窗欞破敗,也不知空了多少年。小心翼翼地循著道兒走,步入正堂,一眼便見到了錦璿姑姑的靈位。
阮和不禁一怔,錦璿姑姑從祈王府出來不過月餘,怎會就丟了性命?這牌位又是何人所立?香爐中尚有殘香,當是有人常來拜祭,應該是錦璿姑姑的故人吧。
她不禁輕微一歎,當年的太師府也是雕梁畫棟,門庭若市,錦璿姑姑身為世家貴女,亦是風光無限,人上之人。不料一朝亡國,錦璿姑姑被太子顧慎堯選中安排在微瀾郡主身邊,一同入了祈王府,成了梁族眼線。曾也是二八佳人,年華如花,卻將一生耗在了暗無天日的仇恨鬥爭裏,至死方休,可值得?
正想的出神,忽而一陣玉鈴聲兒傳入耳中,阮和一驚,有人來了。匆匆躲入靈台之下,幕布垂下來,藏住了她,暗自思忖,聽聲音是個女子,隻有年輕姑娘才會佩戴這樣的玎璫作響的飾物。那女子步聲已隱約可聞,在荒宅之中更是清晰。
那女子入內,將手中籃子放下,拿了塊淨布擦淨靈台上的灰塵,口中說道:“錦璿姑姑,我來看你了。”阮和藏在靈台之下,透過縫隙隻見一片鵝黃裙角擺動,像是春日裏的滿城飛絮迷人眼。
擦幹淨了,又拈了三炷香插在了香爐裏,擺上祭品,其中有一碟就是杞子糕。忽而她俯身掀起蓋著靈台的布,阮和一下子暴露在她的目光中,幾乎呼吸都要停止了,目中驚懼閃過,她實在想不到,這女子竟會掀起這塊布!
聞悅秀眉皺起,掀簾的那一瞬也是被嚇著了,她不過是想拿個軟墊給錦璿姑姑磕個頭,豈料這靈台下頭還會藏個人?
阮和趁她呆那一瞬,立刻從桌下出來,“你是何人,為何來此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