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板是洛陽的大商,專門從事南北貨物運輸,從蘇州到東都的運河船隻有兩層是這位段姓大商的。
這首船是蘇州水運裏麵數一數二的大船,每兩個月從蘇州發一次船,除了這位段姓大商自己的貨物之外,也會收取費用,幫許多小的商戶載貨,若是趕上配貨量不太大的時候,也會分出一層的船艙載一些船客。
本來唐次是打算走陸路的,水路在當時還不是十分發達,並不是什麼人都能有船坐的。柳木生自告奮勇給二人寫了一封推薦信,到了淮陰城岸口直接找了一位齊姓公子,二人便隨著齊公子的貨物和管事一起登船了。
船上有自備的廚師,也有豪商吃不慣水上的食材,便自己帶著廚子,一日三餐開小灶。
齊公子也有自己的廚師,平時用飯都是齊公子和管事的帶著唐次,花涼一起。上船第一日,花涼暈船,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趴在船頭吐得昏天暗地,唐次去船廠裏找船夥計要點止吐的藥,人才走了沒一會兒,甲板上便傳來一陣陣吵鬧聲。
花涼那時候膽汁都快要吐出來了,聽見吵嚷聲就煩,晃晃悠悠的走過去,擠進人群一看,卻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正倒在甲板上抽搐,四周圍滿了人,卻是無人敢上前。
湖麵上漂浮著濃重的水氣兒,夾板一晃一動,花涼連忙捂住嘴,差點又吐了起來。
“唉,這人是怎麼了?”
“莫不是得了什麼失心瘋?”
“啊!我聽說了,觸犯了河神的人就是這個症狀。”
人群裏嘰嘰喳喳,那青年臉色已經鐵青,雙唇緊緊閉著,一絲絲血跡從唇角溢出來,儼然是咬到了舌頭。
花涼皺了皺眉,心說這人再耽擱下去,沒準等抽搐過去,怕是要把舌頭給咬斷了。
“大娘,借過一下。”花涼輕輕推了旁邊的一位華衣婦人一下,貓著腰擠到那青年身旁,伸手用力扣住他的下巴,使了老大的勁兒才把他緊閉的嘴搬開,回頭朝人群喊了一聲,“麻煩大家讓一下,通通風。”說著,伸手重重拍了青年臉頰一下,“喂,能聽見麼?醒醒?”
青年病情明顯有些嚴重,完全人事不知,花涼皺了皺眉,一邊掐著他的下顎骨防止他要到自己的舌頭,一邊快速的脫下自己的鞋子塞進他口中。
“噗!”
“啊!”
四周傳來一陣抽氣兒聲,有人已經笑了出來,一個年歲不到的小廝跌跌撞撞的衝進來,手裏還拽著一位胡子花花的老者。
“少爺,少爺,你快醒醒,大夫來了。”小廝推開擋在麵前的花涼,見自家公子嘴裏被塞了一隻繡花鞋,氣得差點沒昏過去,扭頭惡狠狠的瞪著花涼,“你,你,你。你怎麼把鞋塞進我家公子嘴裏?髒不髒?”說著,一把抽掉青年嘴裏的鞋子,一旁的老大夫立馬從藥箱裏找出一根咬棍塞進青年嘴裏。
花涼張了張嘴,剛想說她是怕這位公子咬了自己的舌頭,這時,船身一陣劇烈的晃動,胃裏瞬時翻攪起來,一股股酸水往上頂,恨不能把膽汁都嘔出來。
小廝一心擔心自家公子,也沒注意花涼難看的臉色,伸手又推了花涼一把,“讓開,要是我家公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你。”
花涼本來就難受,被小廝這一推,胃裏又是一陣翻攪,整個人好像快要飄起來一樣。“讓開,別擋路。”花涼皺著眉,伸手推開小廝跌跌撞撞的往船頭衝,根本無暇顧及身後小廝低低的咒罵聲。
唐次拿藥回來的時候甲板上的人也散了,隻注意到花涼腳上少了隻繡鞋,細問之下才知道方才甲板上有位青年發了羊角瘋。
花涼本也沒當回事兒,沒想到第二天人就拿著繡花鞋找來了,還說什麼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甘願做牛做馬。
花涼當時暈船暈的整個人都是懵的,壓根就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等神智稍微好一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惹了個大麻煩。這位蒙公子大概腦袋抽瘋抽壞了,什麼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非要以身相許,一天到晚拿著花涼那隻繡鞋在甲板上吟誦情詩,搞得一船人都知道這位公子思念成疾,愛上了一位冷血姑娘。事後隻要花涼一出船艙,總會碰到那麼一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船客上前打趣道,“這位姑娘,蒙公子又在甲板上思念成疾了。”
啊呸,明明是發瘋。
花涼心裏鬱結,所幸再不出船艙,跑到唐次房中纏著他下棋。隻是沒想到啊,人都躲起來了,這位腦袋抽瘋抽壞了的蒙公子竟然追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