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窗外的樹枝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花涼睡得並不安穩,緩緩睜開眼,桌上的紅燭已經快要燃盡,豆粒大的火苗忽上忽下,在桌上留些一圈光暈。
她揉了揉眉心,側身朝匡床上看,燭光太暗淡,昏暗中隻見得床上微微的隆起,卻是沒有絲毫的氣息起伏。
花涼悚然一驚,猛地從榻上跳起來,顧不得揮舞的袖擺撞翻了茶杯,跌跌撞撞的往匡床前跑。
床上的錦被微微隆起,花涼屏住呼吸,伸手拽住被子的一腳,猛地向上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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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楊慎交出事後,洛陽貴族子弟就甚少出入馬場了,直到文素的屍體被發現,西郊馬場再次進入眾人視線。
夜色微涼,即便是剛剛入秋,林間的氣溫也相對低了許多。
唐次穿著單薄的圓領儒衫,腳上踩著軟靴,姿態悠閑的在林子裏竄梭。
馬場周圍的林子不是很大,不到兩柱香的時間,唐次便來到了發現文素屍體的地方。
屍體被抬頭了,地上的坑還沒有填,黑沉沉的夜色裏,泛著幾點有綠色的光,那是人死後殘留在頭發中的物質(磷!)發出的幽綠色的光。
唐次不由得皺了皺眉,遠處的馬場裏傳來更夫敲響的棒子聲,已經過了三更,那個約他的人卻並沒有到。
“喵喵喵!”一陣慵懶的貓叫聲由遠而近,唐次猛地轉過身,一陣熟悉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遠處的林間,一抹素白的衣袂若隱若現。
是零飛香!
唐次愣了下,抬眼看去,那人已經走過三丈有餘,層層疊疊的裙擺隨著腳步的移動紛飛開來,像極了一朵盛放的芍藥。
“敏書姑娘?”
敏書微微抬起頭,撥開臉上的冪籬,“唐公子。”
“是你?”唐次微微皺眉,敏書輕笑出聲,“是我。”
“你到底是什麼人?在貨船上,給蒙飛的信,是你寫的?”唐次不由得問道。從在船上第一次聞到敏書身上的零飛香之後,他便知道,這個女人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當然,也包括段白楊。
難道阻止自己離開洛陽的就是她二人?
唐次一時半會兒還看不透敏書和段白楊的路數,但此番再次相見,他心中卻多了幾分篤定。敏書和段白楊對自己,恐怕是真的有所圖謀。
敏書搖了搖頭,並不說話,轉身尋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唐次不由得皺了皺眉,亦步亦隨的跟了上去。
林子不大,兩人之間隻隔著三丈的距離,約莫走了大概半個時辰的時間,敏書率先除了林子,這時,唐次才發現,林子外麵是一條官道,一輛紅頂藍圍的馬車停在路邊,車上坐著個車夫,頭上帶著鬥笠,低著頭,看不清麵容。
敏書上了馬車,撩開車簾探出頭看著唐次,“唐公子請隨我來。”
唐次不緊不慢的走到馬車前,微微斂著眉,目光在車夫的身上打量一番。
車夫輕笑出聲,抬起頭,露出一張不算陌生的臉,“唐公子,別來無恙啊!”
唐次似乎一丁點也不稀奇,甚至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他木木的看了吳錢一眼,幾乎可以篤定,那車裏必然也還坐著另外一個人,段白楊。
唐次朝著吳錢點了點頭,撩起長袍下擺,優雅的上了馬車。
車裏的空間還算寬闊,兩邊鋪就了軟墊,中間是一方小幾,上麵擺著兩盤精致的糕點,一壺茶,三隻酒杯,顯然是為了他而準備的。
“唐公子,好久不見了。沒想到咱們會在洛陽想見!”段白楊輕笑出聲,翻過茶杯,在裏麵注滿水後輕輕推到唐次麵前的小幾上。
茶氣微微升騰,模糊了唐次的視線。
“恩。”唐次應了一聲,端起茶杯,淡淡的茶氣沁入鼻端,是上好的君山銀針。
輕輕抿了一口,澀澀的苦味在舌尖彌漫,漸入喉嚨,卻又變成了淡淡的甘甜。
“唐公子不好奇我為什麼約你來這裏見麵?”段白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唐次搖了搖頭,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段白楊似乎也並未等著他的詢問,兀自說道,“我想帶唐公子去一個地方,相信你會很感興趣的。”說著,抬頭朝車外的吳錢喊道,“吳錢,走吧!”
“是,公子。”吳錢應了一聲,馬車開始緩緩移動。
一路無話,馬車行駛了大約有半個時辰,吳錢勒緊韁繩,棗紅馬揚起前蹄嘶鳴一聲,居然停了下來。
吳錢回頭,撩開車簾朝裏道,“公子,到了。”
段白楊點了點頭,伸手撩開車簾。
唐次木然的看了眼車外,不遠處是一處亂葬崗子,黑沉沉的夜色中,十幾團高高低低漂浮著的磷火在半空中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