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承道謝,等到醫生過來,便問了有關宋老太太的事情。
兩個醫生的口徑十分一致,全都是說:“中毒身亡,因為發現的太遲,等到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毒入五髒六腑,沒有救了。”
裴斯承心裏有疑慮,便問了一些專業上的問題,比如說砷中毒的症狀,裴老太太是何時毒發,又是用了哪一種治療手段。
不過,倒是讓裴斯承沒有想到,他問的專業,而這些醫生回答的竟然比他更加專業,一些專業名詞竟然讓裴斯承都聽不懂,聽了直皺眉。
“老太太的……遺體呢?”
裴斯承頓了頓,還是不願意提及這樣一個詞,明明已經防患於未然了,當時一早就交代過讓宋予珩將藥換掉,可是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難道是他的顧慮不周,在宋老太太平時接觸到的其他物品裏,還含有砷?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就要懊悔一輩子了。
一個醫生說:“今早已經運送到殯儀館了,因為老太太生前所願,不願意舉辦追悼會,已經火化了。”
裴斯承轉身進了廂房內,宋予喬仍然在熟睡。
這個時候,裴斯承也沒有叫醒她,讓她多睡一會兒,畢竟是累了。
隨即,裴斯承給一直以來在照顧宋老太太的宋予珩打了電話,宋予珩的手機剛開始是沒有接通,等到裴斯承鍥而不舍地打了三個之後,終於通了。
裴斯承搖了搖頭,他什麼時候也會窮追不舍地給人打電話,打到人家對方接通為止了?好像這一招就是從追宋予喬的時候學來的吧。
“姐夫。”宋予珩接通電話的時候,有點鼻塞,聲音濃重。
“予珩,你現在在哪裏?”
宋予珩說:“姐夫,我現在在殯儀館內,奶奶的骨灰……已經出來了。”
聽見這句話,就連裴斯承做好了準備,都覺得難以接受,伸手扶住了桌麵,他看了一眼仍舊好好地躺在床上的宋予喬,抬步出了門。
“宋予珩,如果現在你連實話都不給我說,那我也就沒有辦法幫你什麼了,奶奶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裴斯承拿出打火機來點了一支煙,但是旋即就想起來現在是在寺廟裏,便又掐了。
他早有預感,也許現在宋予珩隻是在陪著宋老太太演一場戲而已。
宋老太太一直是很有能耐的一個人物,要不然也不會在這種複雜的圈子裏,到如今八十多歲巋然不倒,現在,對於拿出證據指控徐媛怡來說,故意殺人和殺人未遂,肯定是兩種全然不同的興致,這一點,就算是之前許朔不告訴他,他也知道。
隻不過,現在,疑點重重。
為什麼毫無預兆地,一點先兆都沒有就忽然身亡了?既然身亡了,又為什麼都不讓這些親近之人看一眼最後的遺體,就送去火化了呢?
隻不過,宋予珩卻依舊說:“姐夫,奶奶已經走了……是真的走了,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裏了……”
宋予珩說著,竟然還哭了起來,聲音哽咽。
“原因呢?”
“砷中毒是奶奶買通了那些醫生說的,隻要是檢驗報告遞上去,那麼徐媛怡就會被繩之以法……奶奶是安樂死,我也根本就沒有想到,早上醒來就沒有氣了。”
裴斯承眯了眯眼睛,看著前麵的院門,“那一直跟著奶奶的劉嬸呢?”
“回老家鄉下了。”宋予珩說,“明天是奶奶的葬禮,在西北墓園,姐夫,你跟姐姐要來麼?”
“要。”
裴斯承倚靠著身後粗壯的廊柱,掛斷了手機。
就算是現在,宋予珩親口告訴了他這些事情,他還是難以相信,他也知道,像是八十多歲的人,說不定真的一覺睡過去,就看不見第二天的太陽了,可是他還是覺得有些許古怪,到底是哪裏古怪,他也說不上來。
裴斯承握著手機的手垂落下來,這件事情,如果當真告訴了宋予喬,那麼,她會不會接受不了……
然而,就在裴斯承轉身的這一刻,正好就對上了宋予喬看過來的一雙清亮眸子。
宋予喬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扶著一邊的門框,問:“奶奶是真的走了麼?”
裴斯承點了點頭:“生老病死,予喬,你奶奶信佛,那麼就有三世輪回,她走的很安詳。”
宋予喬眼眶中的淚水一下子就滾落了下來。
奶奶……走了。
宋予喬恍惚中想起,在很小的時候,因為母親一向很嚴厲,每次她在外麵受到欺負以後,回來了都是奶奶拉著她去跟外麵的人去討公道,摔倒腿上磕破,也是奶奶用酒精來幫她將膝蓋上的傷口清洗幹淨,她大聲叫痛!卻被奶奶按住了小腿:“疼也忍著!如果這點疼都忍不了,你還想要如何一個人走下去!”
宋予喬當時很小,尚且是小學四五年級的樣子,她說:“不會啊,有爸爸媽媽姐姐,還有奶奶啊。”
而宋老太太卻說:“你的路隻能你一個人走,我們現在都隻是暫時陪伴你身邊,你要學會一個人走。”
那個時候,宋予喬還紮著兩個辮子,“不懂。”
宋老太太摸了摸她的頭頂,“現在不用懂,你隻要記住,記住奶奶的這句話。”
當時宋予喬不理解奶奶說的這句話,之後也不了解,一直到和葉澤南分開,一直到三年後的現如今,一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終於了解了奶奶在當時說那句話的意圖。
………………
當天晚上,宋予喬和裴斯承兩人是宿在寺廟的後廂房內,宋予喬倒是顯得很是平靜,隻是在聽到裴斯承的電話的時候哭了一場,但是一下午,都顯得沒有興致,眼眶從始至終都是紅紅的,隻要是一想起奶奶,淚水便不由得盈滿了眼眶,隻不過因為自己的遏製,並沒有痛哭失聲了。
裴斯承擔心宋予喬的情緒失控,導致影響到腹中胎兒,便一直陪伴在左右,甚至寬慰她:“如果想要哭,就大聲哭出來。”
裴斯承去前麵打了熱水,然後將宋予喬的褲腿向上挽起,握住她的腳踝放入熱水中。
之前在家裏,裴斯承便經常每晚給宋予喬用熱水泡腳,自從見識到過宋予喬那一次痛經痛的死去活來之後,之後隻要是他在家,有時間,便給宋予喬泡腳。
宋予喬坐在木板的床上,下麵是水泥地麵,而裴斯承高大的身軀蹲下來給她洗腳,熱氣騰騰,也驅散了心底因為奶奶忽然去世而帶來的寒意。
而就在這個時候,廂房的木門敲響了。
裴斯承已經將門內的木栓給鎖上了,於是便起身,轉身去開門,但是,在打開門的一瞬間,裴斯承就下意識的閉了閉眼睛。
在門前,第一眼就看見了一個光頭,又是這個老和尚。
裴斯承直接擋住了老和尚想要進來,抬步出了門,順帶反手將門給關上了。
老和尚雙手合十:“施主,又見麵了。”
裴斯承雙手抱臂,“嗯,,有緣。”
老和尚說:“不知施主是不是對我的建議考慮清楚了呢?隻需要齋戒一個月,便可保無憂。”
“嗬嗬,”裴斯承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眸光波瀾不驚,“大師,我怎麼感覺您像是在推銷健身保健藥呢?”
“施主,已經過去幾個月的時間,您還是不信老僧的話麼?”老和尚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繼續說,“你的桃花劫太盛,施主,你回想一下,看看這幾個月的時間裏,是不是老僧說過的話,都一一應驗了呢?”
桃花劫……家宅不寧……
好像確實不太平靜,一個接著一個的人都要收拾。
老和尚捋著胡須笑了一下:“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你有佛緣。”
………………
裴斯承轉身進了門,宋予喬正在拿一邊的幹毛巾擦腳,“是大師找你麼?”
“嗯。”
“說了什麼事情?”宋予喬看著裴斯承的臉色有點不大好的樣子,“是奶奶的事情麼?”
“不是,”裴斯承蹲下來將地上水盆端起來向外走,“我去把水倒掉,你先上床睡覺,明天還要去墓園。”
“嗯,好。”
………………
在S市,宋老太太也算是現在圈子裏特別令人尊敬的一個老人了,現在,因為自己的親兒媳下毒,然後給害了性命意外去世,圈子裏很快都傳開了。
有不少商人政客,也聽說了,這邊宋家宋老太太的這個兒媳婦,已經讓C市的警方控製了,正在調查,這邊許多收到過宋老太太恩惠的人,便紛紛用上了力,在第二天早上,徐媛怡便被S市警方拘押回到S市警局,進一步接受調查。
在證據麵前,徐媛怡供認不諱。
隻不過,當徐媛怡聽說宋老太太竟然中毒去世的消息之後,震驚極了:“不可能!我隻換了三個月的藥!我向醫生谘詢過,隻是少量,會慢性中毒,體內五髒六腑的機能會逐漸衰竭,半年之後在體檢的時候才可能明顯的檢查出來……”
徐媛怡因為恐懼,有點前言不搭後語了。
況且,徐媛怡之前知道宋老太太去醫院做過檢查,是特意去檢查的,當時她就在心裏捏了一把汗,不過最後竟然沒有被發現,這讓她覺得慶幸,然而,從現在看來,那個時候沒有被發現,就已經落入了這些人的圈套裏了。
宋老太太活著和死了,全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徐媛怡暫時被收押,然後等著一周後的開庭審理。
徐毅在徐媛怡被押到S市這邊的時候,就上下已經打點了不少關係,然後還花了錢進去探視了一次。
徐媛怡看起來特別邋遢,如果說原來還是一朵鮮豔的花,現在已經完全幹癟了,愣是像六七十歲的老太太一樣,形容枯槁。
“哥,求求你,救救我吧。”
這是徐媛怡說的第一句話。
“我不想死,我不像坐牢……”
這是徐媛怡說的第二句話。
讓徐毅聽了心裏也不好受,說:“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找律師。”
既然妹妹進了局子需要打官司,他便替妹妹請了律師來辯護。
梁珍說:“你現在自身難保了,還有工夫管別人?徐媛怡也是個腦殘,這種下毒害人的事情也能想得出來,真的是陰毒。”
徐毅揚起手來直接給了梁珍一個巴掌:“你嘴巴放幹淨點,這是我妹妹!若不是我妹妹這些年一直資助著我,你可能過上好日子麼?!咱們的影視公司裏有一半是我妹妹的功勞!”
梁珍捂著臉,“都是徐媛怡的功勞?那我們家呢,我們梁家難道沒有給過你什麼嗎?我算是看透了你們徐家人了,一個個都是狼心狗肺!老娘不幹了!”
“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要離婚麼?好啊,那就離婚!”徐毅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