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等等,我這就去。”
………………
宋予喬又向華箏叮囑了幾遍,才掛斷了電話,心裏也是突突突的跳。
若說鄭融,是一個可以為你兩肋插刀的好朋友,有義氣,也懂得體貼人,可以理解你的苦你的累,可以分享你的快樂你的憂傷,可是,她卻真的不知道,這種脾性的人,到底會不會在最後關頭去找華箏。
宋予喬依舊是坐在奶奶的臥室床上,看著裴昊昱正在幫忙“整理”書架上的書,卻因為有一本書太高夠不到,便踩著椅子向上蹦,嚇的宋予喬趕緊就將裴昊昱給抱了下來,“想要哪本書?”
裴昊昱胖乎乎的小手指著書架中間橫著擺放著的一本書,“要那個!那個豆豆!”
因為比較高,宋予喬也是踮著腳尖才將書給拿了下來。
是一本精裝版的童話故事書,宋予喬遞給裴昊昱,裴昊昱特別高興,直接將童話書打開,裏麵有一張照片掉了下來。
裴昊昱彎腰撿起照片,“誒?這不是老奶奶麼?喬喬,你看,是不是老奶奶,還帶著草帽呢。”
宋予喬接過照片,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奶奶年輕時候的照片,身後是一片麥田。
她的手指觸摸到照片後麵有坑坑窪窪的感覺,像是用力寫出來的筆跡,便將照片翻過來,是用鉛筆在上麵寫的字:“二丫頭,我還在。”
宋予喬看見這句話,心裏撲通撲通跳了好幾下,甚至直接先看了兩眼周圍,是不是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似乎是在拍恐怖片的感覺,心髒實在是跳的厲害。
裴昊昱已經打開了童話故事書,“老奶奶沒有騙我哎,我最喜歡這本書了!”
小家夥將書捧在手掌心裏,重重地吻了兩下封皮。
宋予喬蹲下來,雙手放在裴昊昱的肩上,問:“小火,這本書是太姥姥送你的麼?”
裴昊昱眨了眨眼睛:“誰是太姥姥?”
宋予喬:“……”
“就是老奶奶,媽媽的奶奶。”
“是啊是啊,”裴昊昱重重地點頭,“之前老奶奶有一次給我打電話呢,打給我的小手機!”
裴昊昱從自己的小背包裏翻出來小手機,後麵還貼著變形金剛的貼紙。
“老奶奶說,下一次來要帶著我去吃梅花糕,還要送給我一本小豆豆的書,金黃色的封皮,就是這一本!”裴昊昱說的搖頭晃腦的,“我一進來就看見書架上的這本書了!”
宋予喬抬眼看了一眼書架,基本上全都是黑白封麵的書,而隻有這本童話書是黃色的封皮而且擺在正中間。
她內心有一個念頭呼之欲出了,簡直抑製不住自己內心的狂喜了。
宋予喬拿起手機來給裴斯承打電話的時候,手都有些抖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昨天的悲傷,直到現在看到奶奶在照片上留下的這一行字,她的內心都激蕩了起來。
………………
在裴斯承接到宋予喬的電話的時候,正坐在舉辦訂婚典禮的花廳之側的一個光潔的小餐廳裏,等著該來的人過來。
在裴斯承的手機裏,宋予喬的手機鈴聲是完全不一樣的,在震動之初,他就預感到這個電話是宋予喬打來的。
果然。
裴斯承知道宋予喬一定是在擔心這裏的訂婚典禮是不是能順利進行,所以接通了電話,就說:“這邊你放心好了,我現在就在訂婚典禮的現場。”
宋予喬的語氣有些急促,好像是跑了幾公裏一樣氣喘籲籲,甚至還有點刻意壓抑著聲音。
“奶奶沒有死!”
宋予喬長長的呼出來一口氣,說:“剛剛我在收拾奶奶的東西的時候,裏麵有一本書,夾了一張照片,照片後麵寫著一句話:二丫頭,我還在,奶奶一般喜歡叫我二丫頭,我還在,我還在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奶奶還活著!”
宋予喬說的語無倫次,到最後也不知道裴斯承是否聽明白了,她心裏特別慌亂,心裏偶然之間跳出來的這個念頭有些荒謬,明明在昨天就已經看見奶奶的骨灰下葬了,死而複生?
電話裏一片寂靜,宋予喬叫了兩聲:“裴斯承?”
“你現在不要慌,你告訴我,照片上是什麼?”
裴斯承的聲音帶給人一股穩穩地力量,好像一股清泉注入了宋予喬的內心,平靜了她紛亂的思緒。
“是奶奶年輕的時候,是在鄉下照的,我記得很清楚,後麵有一片麥田,前麵有一大片西瓜田。”宋予喬說到這兒,忽然抿了唇,“不是吧,奶奶現在在鄉下?”
“嗯,”裴斯承點頭說道:“如果沒有錯的話,應該就是在你們鄉下老家。”
裴斯承剛剛在聽到送語氣哦啊脫口而出的一句“奶奶沒有死”的時候,內心不是震驚,而是一直提起來的一口氣,終於放了下去,安了心。
他就知道,宋老太太那樣精明的人,怎麼可能在死後,竟然連遺體最後一眼都不看,就直接送到殯儀館火化了呢?
這是一場戲。
裴斯承告訴宋予喬,“你現在和裴昊昱好好地在宋家先呆著,先不要回鄉下去,心裏知道奶奶還活著,你可以先去找宋予珩,他對於奶奶的這個事情,一定是清楚的。”
“嗯,好。”
裴斯承掛斷了宋予喬的電話,揉了揉眉心,前麵鄭融便已經過來了。
不用華箏去查了,鄭融根本就沒有在賓客工作人員登記冊上記名字,他是從後門進來的,是裴斯承這邊直接找人請過來的。
鄭融見過裴斯承,知道裴斯承是宋予喬現在的男朋友,腳步略頓。
一邊的工作人員伸開手臂將鄭融引過來,“鄭先生,您這邊請。”
鄭融頷首,便徑直地走過來。
“裴先生。”
裴斯承擺手:“你是予喬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叫我裴斯承或者裴三都可以,不必見外,你坐吧。”
已經有服務生為鄭融拉開了身下的椅子,他坐下來。
“我知道,現在這種事情由我來說,也許並不合適,但是,現在予喬在S市,你和華箏之間也一直是這種停滯不前的狀態,就算是聽到華箏即將訂婚的消息,你也沒有任何反應,”裴斯承頓了頓,“這讓我覺得,其實你隻是想要跟華箏玩兒的是一夜情?而不是喜歡,因為那個晚上有需求,然後就上了床?”
鄭融麵色有些紅,對於由一個半生不熟的人提起此事,要比一個熟悉的朋友提起這件事情更讓人覺得尷尬。
鄭融頓了頓,接著說:“不,不是,我從來都不跟人玩兒一夜情。”
“我知道,”裴斯承說,“裴穎以前告訴過我,說她交的這個男朋友,絕對是一個五好青年,絕對是模範標兵,朋友喜歡長輩喜歡,隻要是認識他的人,就不會有人不喜歡。”
鄭融聽了這話,才恍然間想起來,裴斯承是裴穎的三哥,這倒是讓他給忘了。
不過,裴穎竟然曾經有過對鄭融這樣高的評價,倒是讓他覺得內心有愧。
雖然鄭融與裴穎並沒有多少感情,也都是是裴穎用來應付家裏人的,隻不過,在他跟裴穎提出分手,而裴穎固執地不答應,甚至眼睛裏閃爍著淚光的時候,他都覺得不忍心了,好歹也是一個小姑娘。
之後,鄭融找過裴穎好幾次,但是她就是不接電話,要麼就是接通了電話大叫一聲“你休想!我就是不分手!”
這樣,倒是讓鄭融傷了腦筋。
“裴穎從小就是那種脾氣,被慣的了,你也不用介懷,我會幫你處理一下裴穎的事情,但是,我現在隻想要問一句你,”裴斯承說,“到底是對華箏怎麼看的?是朋友?炮友?還是愛的人?”
這個問題,對於鄭融來說,很好回答。
是朋友也是愛人,至於說是什麼炮友,簡直就是對那樣一個晚上的侮辱。
但是,在此時此刻,在還有五分鍾就要開始的訂婚典禮上,他卻猶豫了。
“鄭融,請你現在表現的像是個男人,你喜歡的,你愛的女人已經要和別人訂婚了,你心裏難道就沒有一點衝動麼?”
鄭融霍然抬起頭來:“裴先生,我不像你,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因為有家世,有才有貌有錢,可以給你最愛的女人最好的東西,我不一樣,我什麼都沒有,現在還隻是大學的研究生,我想要給華箏一切,但是我沒有那個能力……”
“那你的意思,是想要等到有了一切的時候,才會把你心裏最深處的想法告訴她麼?那個時候,你知道是多長時間?”
鄭融搖了搖頭:“正是因為我不知道,我才不會給她承諾,別人既然有能力給她更好,那我尊重華箏的選擇。”
“鄭融,華箏的選擇是你,”在窗外,忽然響起禮炮轟鳴,聲音震耳欲聾,裴斯承看了一眼時間,對坐在桌前的鄭融說,“一旦跨過這道坎,不管以後華箏是不是還會接觸婚約,在她的人生裏,第一任,就永遠都不是你,她的名頭前麵,永遠都會出現一個前未婚夫,你不覺得這是一道刺,可以梗在你的心頭麼?”
鄭融握緊了拳頭,前麵可以聽到奏樂聲了,越來越近,近的好像他可以看見華箏已經穿著一襲白色的訂婚禮服,走上了紅地毯,向著與他相反的距離,越走越遠。
裴斯承說:“你知道,我在六年前,錯過了宋予喬,一直到今年才找到她,卻已經已為人妻的她,我是什麼心情麼?我是想要直接衝過去緊緊地抱住她,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中,但是,同時,我也恨不得將自己扔進絞肉機裏去絞碎,我遲了一步,讓她有了一個前夫這種稱呼。”
裴斯承頓了頓,“而你呢?”
鄭融喜歡華箏,是從高中就開始喜歡的,但是那個時候,他懵懂的感情,也一直都放在心底,一直到大學,華箏有了男朋友,再然後,華箏有了喜歡的人,去追求,去喜歡,他依舊是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注視著……
現在,這真的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如果訂婚典禮一旦真的進行到底,那麼,他還剩下什麼,他一直以來的堅持,又是為了什麼?
裴斯承抬手讓服務生給端上來一杯冷飲,結果,剛剛抬手,前麵的鄭融已經嘭的一下子將身後的椅子給撞翻了,衝向宴會大廳內,腳步絲毫都沒有停留。
裴斯承看著鄭融的背影,微微笑著搖了搖頭。
隻要是心裏有愛,有不舍,那麼萬事就都不是難事。
鄭融衝進宴會大廳,麵前厚重的大門被他一力推開,他已經準備好了第一句話要說什麼,而後,他卻愣住了。
偌大的大廳裏,空無一人。
不,還有一個人,就是站在紅地毯盡頭的華箏,穿著潔白的訂婚禮服的華箏。
華箏靜靜地站著,看著鄭融一步一步在向他走過來。
好像,她這裏,才是終點。
在三分鍾之前,當工作人員帶著華箏來到了這個三樓的大廳裏,她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就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就好像是迎接一場必然會到來的死亡一樣,反正睜眼也是一刀,閉眼也是一刀。
然而,當音樂聲響起的時候,華箏就真的,聽見了推門聲。
是鄭融。
鄭融身上穿著一身西裝,很挺括的西服。
華箏認得出,這一套西裝,是鄭融為了去研究所應聘,特別新買的一套西服,唯一的一套西服,花去了兩千塊錢。
是鄭融衣櫃裏最好的一套衣服。
距離華箏還有三步遠的時候,鄭融停下來腳步。
華箏抿著唇,眼睛裏噙著眼淚,卻固執地不讓眼眶裏的淚水掉落下來。
鄭融笑了一聲,伸出雙臂來。
華箏拎著裙擺,從台子上跳下來,一下子撲進了鄭融的懷抱中,緊緊地抱著他的腰,聲音有些哽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鄭融吻了一下華箏的眉心:“我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未婚夫了。”
華箏摟著鄭融的脖子,眼眶裏的淚水終於抑製不住流了下來,她搖著頭:“不,你是最完美的,鄭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