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蘇夔欲智廣法師甚是投緣,一直陪在她身邊療傷。
智廣法師試著調運內息,丹田中氣息全無,道法全失,已經成了一個普通人。
她不甘心,又試了幾次,全無功效,反而氣喘籲籲,筋疲力盡。
蘇夔安慰道:“娘娘重傷初愈,是急不得的!”但凡在他心目中可以與曉霜尊主比肩的女子,他一概喚作娘娘。
智廣惆悵道:“幾十年修為毀於一旦。命運如此,徒奈何也?”
蘇夔想了想道:“娘娘莫急,我記得我爹爹說過,用《歸元混一經》療傷時,有一個關鍵,得先放下原來的功法。娘娘試著忘卻原來學的功法,然後再依照《歸元混一經》所載的法子療傷。”
智廣歎氣道:“但願小檀越說的法子管用!”
說罷,便將自己幾十年修煉的法子拋之腦外,一心一意照經文呼吸吐納。才一頓飯功夫,頭頂上冒出些許霧氣,臉色紅潤,相貌也顯得年輕了許多。
智廣徐徐收功,讚道:“此真經也。我為何沒聽說過有此經書?”
蘇夔便將此經的來曆敘說了一遍。
智廣道:“此經才練一回,不僅內傷好了一分,內力也約莫有些影子,跟之前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比大不相同。隻要依照此經修煉,恢複內力那也是可以期待的。在此先謝過小公子。你、我原有些緣分,待我尋一樣東西送你。”說罷,便在身上摸索。
蘇夔攔住智廣道:“前輩不用拿東西謝我。此乃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想我父親大人號稱‘神仙’,為免天下黎民百姓賦稅官可以不做命可以不要,那才是大仁大義、大忠大孝。我蘇家的人,血脈相傳,自然都視天下蒼生為同胞骨肉……”蘇夔昂起頭,聲音激揚,模樣正是一個小號的蘇威。
“哼,不提蘇威也罷!”蘇夔正自得意,卻聽智廣叱道。
蘇夔大感意外,忙道:“前輩難道沒有聽說過蘇威之名嗎?那可是名滿天下!”
“哼!無畏其人沽名釣譽,重利輕友,分明是宵小之輩,哪配得上‘大仁大義’幾個字!”智廣冷冷地道。
“前輩,難道我父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蘇夔激動起來,臉上露出怒色,雙手從智廣身上縮回來。
“哼,你還替你那‘天下第一偽君子’的爹爹鳴不平?”智廣也怒了。
“是我嫡親的爹爹,我當然對你的誣陷表示憤怒!”蘇夔忍不住站起身,扭頭便走。
“夔兒……”智廣喊,蘇夔已經出了寺門,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智廣心有悔意,欲站起身去追回蘇夔,卻哪裏站得起來!一雙腿好像不是自己的。“夔兒,回來。”她張嘴喊道,卻感到中氣不足,聲音隻在身邊飄蕩。
她怔忡著,手裏抓著一個錦囊,裏麵裝的東西是她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從不離身的,尚留著自己的體溫,待要送給救她的小公子,卻沒來得及送出去他便走了,悄無聲息地走了。看來,她真的不詳,所以不被他人接納。
過了許久許久。
“嗷——嗷——”智廣突然聲嘶力竭朝天嚎叫,淒厲如女鬼。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心中說不出的困惑,說不出的愁苦。她回憶那座宅院,宅院馬上就塌了;她回憶那條古道,古道馬上就消失了;她回憶那首詩歌,詩歌馬上就飛散了;她回憶那張臉,臉馬上就血肉模糊。月亮,是月亮,是月亮讓所有的一切消失,是月亮讓所有的一切變化。此刻,月亮正從東方升起,從雲的裂縫裏露出圓臉——沒有血色的臉,冰片般冰冷的臉。月亮!月亮!她突然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抱著頭,要把自己藏起來。什麼地方安全?屋下?不,屋會塌。古道?古道從山腰一直爬上了月亮。古道是誘惑,致命的誘惑。詩歌?詩歌不就是聲音的一種排列組合嗎?全都是欺騙,是謊言!剩下的地方隻有森林。森林裏飄蕩著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