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老將軍詳細地詢問蘭子的家庭情況。蘭子一一回答。當蘭子說起大姑媽和自己爹爹時,喉嚨已經哽塞。
老將軍的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我們對不起你們啊!”
市委劉副書記說:“鄭蘭子同誌,你現在生活上有什麼困難,盡量向組織上提出來,我們一定解決。”
蘭子低聲地說:“冇得呢,不麻煩領導!”
晚宴上,市裏四大家的領導到齊了,滿滿地坐了三桌。蘭子被安排坐在老將軍的身邊。
大家舉杯紛紛給老將軍敬酒,同時,也給蘭子敬酒。
“幹媽,祝您老身體健康!”蘭子回頭一看,是徐建。
“哪麼是你呀?”蘭子很意外。
老將軍不解地望著蘭子,蘭子說:“他是我幹女婿呢!”
市委書記對老將軍說:“這是我們市的副市長徐建同誌。”
“哈哈,那好呀,以後照顧鄭蘭子同誌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老將軍對徐建說。
徐建對老將軍微笑著說:“好的,應該的!”
快散席的時候,老將軍對蘭子說:“小鄭,明天你陪我到你爺爺、奶奶的墳上去看看。”
蘭子點了點頭。
茅台酒與鄉下自釀的“暈頭大麯”差不多,同樣使人頭暈。略有醉意的蘭子被服務員扶進了房間。
這一夜,蘭子睡得很沉很香甜。
五輛小車組成的車隊在寬闊的柏油路麵上飛駛,發出均勻的“哧哧”聲音十分悅耳。蘭子與老將軍同坐在第三輛車上,她看見一輛警車頂上不斷地閃著紅藍色的燈光,前麵行駛的車輛和行人,都紛紛靠邊避讓,蘭子心裏有種欺負別人的不安。
車隊穿過平涼鎮時,警車鳴起了警笛,道路兩旁有不少人肅立張望。蘭子將臉貼近車窗玻璃,希望能從這些肅立張望的人群中找到熟悉的麵孔,可是車速太快,她連男人女人都難以分辨。
平涼鎮與她記憶中的大不一樣了。遠處矗立幾個吐著黑霧的煙囪,近處是一棟棟高樓、設計新穎的店麵和五彩紛呈的招牌。青石街、木板房、酒肆布幡已不複存在。
蘭子想告訴“老將軍”,平塘村快到了,可見他在閉目養神,她不忍打攪這位八十多歲的老人。
新平河映入眼簾,窄窄的河麵徐徐地淌著醬紫色並伴有肥皂泡泡樣的水;裸露的河床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沙坑,看不到一隻展開綠翅膀的小鳥從河麵飛過,更看不到水中悠閑遊戲的魚群。蘭子閉上眼睛,她努力地回憶童年時代的新平河,並刻意用這種方式加深和固定它在腦海中的印象。
車緩緩地停下,車門被打開時,蘭子才曉得到了平塘村。
“劉叔,到了呢!”蘭子正準備伸手扶老將軍,卻早被等在車門邊的兩個隨行人員攙扶下了車。
曾經趴在河麵上的石拱橋被寬大堅固的鋼筋水泥大橋所替代,南北貫通的高架橋將平塘村一分為二,公路像隻巨臂,將青山原野連接起來,一直延伸到天的盡頭。
蘭子走在隊伍中間。她環顧四周,遠遠佇立的人群麵目模糊,新建的房屋改變了村子以前的輪廓,過去的稻田裏種的是綠油油的蔬菜;讓她魂牽夢繞的家已被掩埋在灰白的路基下,矗立在村前地坪上那兩根牌坊石柱更是不見了蹤影。
曾經熟悉的一切,現在已經變得如此陌生,這種陌生讓蘭子感到失落和傷感。
墳墓像是剛被人修葺過,雜草與小樹砍得幹幹淨淨,隨行人員圍著墳塋站了半圈。
老將軍將擺放在蘭子爺爺、奶奶墳前兩隻大花籃整理了一下,按本地風俗,墓碑前已點燃了三炷香燭。
“你們都退後散開!”老將軍朝隨行人員擺擺手,用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說。唯有蘭子站在他身後,他沒有讓她走開。
老將軍雙手撫摸著長滿青苔、字跡模糊的碑石,雙腳微微顫抖。蘭子正想伸手攙扶,他卻跪了下去。
“爸,媽,我劉震寰代表慧敏來看望你們了……”老將軍近乎默念的聲音被蘭子聽得真真切切。
“劉叔!劉叔!”淚流滿麵的蘭子扶不起淚流滿麵的老將軍。
……
車子開出平塘村很遠了,蘭子仍舊聽見那映襯在墨綠中的墳頭處還響著雷鳴般的鞭炮聲。
半個月後,蘭子要衛民陪她再一次來到平塘村。蘭子在她爺爺、奶奶的墳前,點燃了那本遲到得太久太久的《革命烈士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