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當夜,沈綺羅睡了,厲以聿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得自己似乎太過幸福,生怕這一切都是假的。
大概是太過擔心,他忽然想起之前的許多事情來,都是關於她的。
五年前,成婚那日,他很開心。
他知道自己娶的是誰,觀音寺前第一次見到她,她的樣子就落在了他的心裏。甚至是他自己裝作若無其事在聖上麵前提了幾次沈相家的女兒似乎到了可婚配的年紀了,聖上明了他的意思,給他指的婚。
隻是後來,一切都變成了悲劇。
沈家出事的時候,他收到密探的消息來報,說是聖上要對沈相下手。自小在皇族長大,他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也明白了這件事沒有任何回寰的餘地。甚至因為沈相之女嫁給了他,聖上還會逼他跟沈相一家劃清界限。
果然,第二日,聖上就秘密招他入內。
聖上明裏暗裏暗示了他,想讓他休掉沈綺羅。他佯裝聽不懂,不顧聖上已經有些慍怒了,找了理由退了出來。
他一直退到宮門口,看著朱紅色的宮牆,心裏的念頭越來越堅定。
他的夫人的父母,他救不了。
但是沈綺羅已經嫁給他了,除非他死了,否則誰也別想動她。
聖上心意已決,誰都動搖不得。
他為了保下沈綺羅,日日四處奔忙,所有人都告訴他,保住沈相之女是沒有可能的,讓他放棄這個夫人,反正他們感情也不合,他做了這麼多了,於道義上來說,完全足夠了,現在休了她也沒有人會說什麼,不會損他聲譽。
隻有厲以聿心裏清楚,跟道義無關,跟聲譽無關,他隻是從心底深處不能讓她死,不想讓她死。那天在宮牆外,看到宮牆如血一般的顏色,想到有一天也許沈綺羅也會躺在地上,身下是一灘血的樣子,就覺得心口一陣撕扯,幾近窒息。
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也要保住她。
隻是,他想保下她,她想保住的是家人。
他奔波的無暇回府,就算偶然有空回府,也不會去綺羅汀。他不想看她跪在地上,抱著他的鞋尖低聲下氣的懇求自己的模樣。那樣會讓他覺得心裏像小刀割過。
她的請求,他無法幫她實現,窮他所有的力量,也隻能強行從聖上手裏把她保下來。
所以就算回府,他也隻會在夜深人靜,她已經睡了的時候,去她的床邊看一眼。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在府裏遇不上他,她竟然找了出來。
那天,在河畔看到她的時候,他說不上心裏當時有多麼恐懼,多麼慌亂。她那樣異常的美貌,讓很多達官貴人立刻就注意到了她。最重要的是,當日聖上身邊的公公也在。
他扯過她來,動作好似太過粗魯,連披風都帶了起來,卻剛好蓋在了她的臉上。
把她帶回南寧王府,帶回綺羅汀的時候,他還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於是他讓人把她軟禁了起來。現在,隻有南寧王府還能勉強庇佑住她,她不能再踏出去一步。
沈母來的時候,他其實是知道的。那一天,他遠遠地在後麵,提前部署了新的陣型,讓沈母能夠無障礙的直接走到綺羅汀,卻不引起她的懷疑。他知道沈母的目的,她跟他一樣,現在這個時候,隻想保住這個還能有機會活命的女兒。
他也想讓她再見自己的母親一麵。
沈母出來哭得撕心裂肺的時候,他頓了一下,還是走了出來。
雖然他未曾對她的女兒多好,也未曾體貼的幫她盡多少孝道,但至少他想讓她走得放心一點。隻是沈母一張口,就說想要沈家至寶,換她女兒一命,求他庇護。
那時他怎麼回答來著?
他好像是說:“我自然會救她,但我救她,隻能因為她是我的夫人。沒有任何東西能用來跟她做交換。”
回憶到這裏,沈綺羅忽然在他懷中轉了個身,他的回憶被打斷了。睜開眼看看,觸目所及都是新婚的大紅色,她在旁邊睡的安然,歲月那樣安好。
他的心忽然安定了下來。
冷漠如城牆坍塌,內心的鎧甲終究紛紛碎落,在時之洪流裏,幸好我們還是拉住了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