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年逾七十的老王爺顫巍巍地開了口。
老王爺是先帝的一母胞弟,雖然有親王的封號,但畢竟他這一輩獨剩下他一人,大家便就習慣稱他為老王爺,以示尊重了。
老王爺無子,膝下隻有一個嫡女安泰郡主。
郡主從前為了大周的安寧,被送往西戎和親。後來西戎老汗王去世之時,大周正值國力強盛,當今陛下便以長公主之禮,將其接了回來。如今安居在京城城西郊的公主府裏,享食邑萬戶。
由他來給這個台階,除了關愛子侄後輩,倒是顯不出其他意圖。
如此,最為合適不過。
老王爺聲音蒼老道,“陛下,二皇子如今已經在府邸悔過了大半年,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處了。不如陛下就讓他出來,也在陛下跟前陪伴陪伴,盡盡孝道吧!”
此話說得倒是家常得很,皇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道,“罷了,簡兒也是受苦了,就讓他收拾妥當,來赴宴吧!”
眾人這才在心底舒了一口氣。
雖然欣嬪提議的“飛花令”還在繼續,但因為有了二皇子的事,眾人都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約摸半個時辰的功夫,便見李承簡緩緩走了過來。
一見兒子,慧貴妃雖然故作鎮定,卻是難掩心疼之色。
被圈禁了這些時日,二皇子過得似乎並不好。眼底深深凹陷,臉上早已沒了從前那般得意風*流之色。一身青衫,因為瘦削的體型,所以顯得肩頭略微有些拖遝。這還哪裏是錦衣玉食的皇子,明明是個青衫落拓的抑鬱文人。
皇帝見了他這副模樣,心中自然是不舍的,奈何命令是自己下的,人也是自己不準予任何人探視的。
轉念一想,李承簡縱然有錯,到底也是個皇子,竟受到這般待遇,那些黑了心肝的下人們,到底是如何的捧高踩低!
於是,皇帝的臉色便了幾變,對李承簡越是心疼,對讚同圈禁李承簡的人,便越是發自內心地不悅起來。
再看一眼眼底隱隱含淚,卻是故作堅強的慧貴妃,皇上心中更是後悔。
就在這時,陛下手邊斟酒的一個明黃色衣衫的宮女,突然一手捂住嘴巴,身體晃蕩了幾下,竟是作嘔了起來。一開始還吐不出什麼,可後來似乎越發難受,手中的鎏金盤龍酒壺摔落到了地上。濃烈的酒味一擁而上,宮女臉色越發蒼白,似乎再也忍受不住了,“哇”地一聲竟將早上吃進去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嘔吐而出的穢物沾染到了皇帝坐下的地毯,刺鼻的味道瞬間充斥到了皇後和皇帝的周身。
眾人都驚呆了,連絲竹舞樂之聲也一齊戛然而止,紛紛睜大了眼睛,瞧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這位宮女“唰”地一下,臉色變得慘白無血,她顧不得地下的汙穢,似失去了骨頭一般,癱倒在地。她整個人幾乎是趴伏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連話呼吸都顯得有些不利索了。
皇帝心頭本就不悅,此刻發生這樣的事情,更是暴怒不堪。
他冷著臉,用帝王的威嚴,厲聲道,“來人,帶出去。”
“陛下……饒命!饒命……”宮女連聲哀求。
這時,沈夢言注意到,李承簡瘦削的臉上竟露出一抹驚懼之色。再看一眼那個伏跪的宮女,那模樣似乎有幾分熟悉之色。
沈夢言不由得玩味一笑,原來在這裏等著呢!李承瑾果然高明,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倒是用得爛熟。
隻見陛下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一旁的侍衛立刻會意地走上前,一把將明黃色衣裳的宮女架起,準備拖拽著離開。
就在這時,這位宮女突然掙脫開大手的束縛,顧不得腳下踉蹌,重新跪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口中高聲叫道,“陛下,奴婢……奴婢懷了二皇子的孩子,如今已經三月有餘。您殺了奴婢不要緊,可是這樣您會殺了您的親孫子啊!”
這一次,亭子裏可以說是完全安靜了下來,眾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該如何看待這一樁皇家醜聞。當個睜眼瞎是最為好的辦法,可是當著眾人的麵,再想避開,已是不能了。眾人隻得保持安靜,在陛下麵前以求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宮女的話,讓皇帝怒不可遏。
今日這個局,慧貴妃的本意是想借由一副《小兒飼》之圖,讓陛下心軟,從而將李承瑾釋放出來。可不曾想到,自己兒子在拘禁之時,居然與宮中婢女幽會。
一個未成婚的皇子寵信宮女,本就是不齒的事。如今他在圈禁當中,竟然還能做出這樣的事,陛下如何能夠不怒!
“逆子!你……”皇上怒氣衝衝地指著李承簡的鼻子,漲紅了臉。急火攻心之間,一口氣沒喘上來,竟是劇烈地咳嗽起來。
後來,咳得越發厲害,皇後不停地撫摸著皇帝的後背,才讓他略微緩和了過來。
慧貴妃和李承瑾自然是嚇得一把跪在了地上,接著便跟著跪到了一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