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呢,不提還好,提了徒增煩惱。聽說過巫婆神漢嗎?說白了,她就是一巫婆。她每天煞有介事,給這個算,給那個掐的,其實自己的生活一爛包,還初一十五上香禱告的,忙得不亦樂乎,哪有時間在家裏幹活呢?
她偶爾出去十天半月不回家,回來時胳膊窩裏夾著一塊紅布啥的,還樂嗬嗬地給別人念叨:“去xxx了,給人看了一處院子……”之類的,有時候覺得害臊,有時候也不在乎,反正不是自己親的,隨便她去吧。
但是爹卻很反感,也多次勸說她不要再裝神弄鬼了,但說了也沒有什麼用。好吃懶做坑蒙拐騙的習慣一旦養成,恐怕無藥可救。時間長了,爹也就不說了,整天埋頭幹活。
本來爹還指望著我高中畢業後考個大學啥的,見到我在家呆的時間不短了,就問:“予兒啊,你這高中假期咋就這麼長?這都幾天了,你還不上學?”哦,忘了交代了,我叫天予。
我一聽,突然覺得自己做得過分了。這麼多天了,我還沒有把自己高中已經畢業的事情告訴爹,太不孝順了。
於是我走進裏屋,從床底下的那個鐵皮箱裏,把那張畢業證拿給爹看:“爹呀,我都畢業了!高中不用再去了!這是畢業證!”
爹伸出滿是老繭的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擦擦,然後恭敬地接過來,橫看豎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隻是咕噥了一句:“畢業證?畢業證就是這?學校發給你的?這有啥用?”
“啥用?屁用。發這就是說我高中上完了。”
“高中上完,不是還要去考試啥……高考,還要上大學哩麼?”
“那也得能考上。我考不上,就不用去了。”
“……啥?高考都考完了?”
我心想,爹你這是裝糊塗哩,還是裝聽不見哩?
上學這事情,我實在不願意多談。但是看在老爹頭發也變灰白了,眼睛也看不清了,耳朵也有些背了,還這麼勤奮好學的份上,就多說兩句吧。
“爹,高考還沒有考哩!那得等到陽曆六月份,現在還早!”
“啥?還沒有高考哩?那你回來幹啥?你不複習功課?”爹把“課”總是說成“闊”,我一聽就感覺到那全身的土味兒撲簌簌直往下掉。
“爹,我不是那塊兒料!就不考了,不丟那人!”
“咦,那咋中哩!……”這一句中原標準普通話,那叫一個字正腔圓。
“咋不中,能中!……不說了,我要放牛去了。”我拿起牛鞭,吹著口哨就要離開。
“予兒啊,你等等!別走!”爹追出來,“我還指望你給我考個大學哩!”
“這輩子你指望不上了,指望我妹吧!……”我一邊大踏步向前走,一邊甩起牛鞭——那“啪”的一生鞭梢響,算是給這個老農民的望子成龍夢畫上了一個響亮的句號。
反正我又不光宗耀祖,考大學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