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同心蠱(1 / 2)

“阿淵沒足月就出生,身體格外孱弱。他三歲那年高燒不退,眼看活不長久……”藍氏將蠱蟲重新包好又放進懷裏,雖是肮髒邪物,卻還是像是對待珍貴之物般,“後來,順妃在他體內種下了同心蠱才保下一命。”

同心蠱,母蠱生,子蠱生;母蠱死,子蠱死。若子蠱離母蠱太遠同樣能讓人生不如死。

忘憂想提醒藍姑姑小心那幹癟的蠱蟲,一旦沾血便會活過來,若鑽入體內後果不堪設想。但見藍氏的行為,顯然是知道這件事。她留這蠱蟲還有用……

“順妃離宮時一定發生了變故。”藍氏收斂起笑意,語氣篤定,“她會將自己的心頭血留下解除蠱毒,可不知如今心頭血在何人手上。我問過阿淵,他隻說有段時間失去記憶,醒來後,蠱毒便被壓製。”

是了,一位母親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的孩子日日忍受著痛苦。宮裏情況複雜,宇文淵又是沒了母妃不受寵的皇子,年小的他幾乎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藍氏撩開忘憂衣袖,果繪著一小朵綻放的彼岸花:“你身體裏也有子蠱。”

兩子蠱相斥,同樣會誘發蠱毒。怪不得每回與宇文淵接近總覺得有些不適。

忘憂縮回手,心裏有了答案卻不敢想下去:“若我也中了同心蠱,遠離了母蠱,為何沒有蠱毒發作?”

藍氏沉思片刻,當她抬眸時隻剩下嚴肅:“你的蠱蟲虛弱,隻有一種情形:順妃救了你一命。經曆火刑之人與蠱毒相抵,可保性命無虞。”

忘憂捏緊衣袖不置可否。同心蠱發作猶如冰霜附身,在那次火刑中她雖受灼膚之痛,但還是假死被救下,原來其中有蠱毒的功勞。

藍氏見忘憂蹙眉的神情便知道她已猜到什麼,她拍了拍忘憂的手:“孩子,你若為阿淵好,就不要告訴他。”

宇文淵尋找母妃那麼多年,藍氏又與順妃交好,為何要隱瞞?

忘憂一時不能接受,疑惑地望著藍氏。隱瞞不是對宇文淵最大的傷害?

藍氏輕輕歎了口氣:“正如先前我告訴你,他們敬重我是敬重皇帝。你敢忤逆皇帝嗎?”

宇文璟……

宇文淵應該清楚,自己尋找母妃之路上多數阻力來自於宇文璟,皇帝費心了那麼多年,她確實不該戳破。

表麵的宇文淵穩重如山,若他得知了母妃的下落,甚至母妃近在眼前,他還會坐得住嗎?

她在京都徹底立穩腳跟還需要宇文淵幫助,她不能看著他自毀基業,也毀了她的計劃。

“我明白了。”忘憂抿唇笑著,顯得有些蒼白,多了幾分無奈。

有時不知比知帶來的結果更美好,可人們一心追求全知,不懂得退步,受傷的隻有自己罷了。

藍氏認可地點頭笑著,目光默默落在那根木簪之上:“我老了,護不住它。現在我將它交給你,又如順妃為你下了同心蠱,你懂嗎?”

同心蠱保了她的命,這木簪不知有何玄機,但她知道這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的保命符。

“是。清漪謝過姑姑。”忘憂隱約生出些不安來,藍氏怎麼像是交代遺言……

藍氏淡笑著,一步一緩離開座位,重新隱入後麵兩排高大書架間。她的聲音傳來,溫和而悠揚:“‘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雖有憾,不得不行。”

她望著兩排高大書架上堆滿著書籍,一晃神仿佛在另一處座椅上看見了先皇年輕時模樣。

先皇看書時是那般投入,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可她一喚“阿翼”,他便會抬起頭來笑著向她伸出手:“蕪兒可是想就著上回的辯?這回我可不會讓你的。”

不是“朕”,而是“我”。

也許為了這個,她放棄安安穩穩生活的機會入宮當個女官也就值了……

歲月不饒人,她也快去見阿翼了吧。

另一頭的忘憂看著膝上《貞觀政要》,認認真真翻開第一頁。帝王之策她本該八歲便開始跟隨晉皇指定大臣學習,可不知為何一再拖延,日後更是對此事閉口不談。

晉皇不希望有女皇登基。她現在已明明白白知道了這點。可從前年幼的她隻會以為是自己的錯,不斷自責。

終南五年,她讀的都是陣法;倉羽寨五年,她讀的皆是兵書,如今也該拾起帝王禦術。

忘憂就坐在那兒通讀全書,一旁疊起來的紙堆是她所記感悟與疑問。按她的習慣通常一遍全覽,一遍細讀,一遍感悟質疑,一本書三遍下來一月有餘才能拿下。

直到太陽西斜,窗花投影漸漸移動,忘憂才看完薄薄一層。她有太多想法竟與太宗不謀而合,而摘錄的語句格外多些。

藍氏從書架間負手走出時,忘憂已累得歪頭沉入夢鄉,她右手還握著筆,墨汁已然暈染了紙張,一大片字跡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