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關山口之變已過了九日,聽說那窩賊人躲在山裏還負隅頑抗,但也支撐不了多久。
這對忘憂來說已是意外之喜,不但給倉羽寨平了對手,還給日後從晉國調兵伐寧減了阻力。
但這些皆是後話,如今是要借寧國的兵重新攻回晉國,奪了老皇帝皇位。她要通過宇文淵接近元明帝宇文璟,若宇文璟不願伐晉,她也隻好扶持宇文淵上位了。
忘憂裹著被子平躺在軟床上,她睡前聽完顏懷一番嘮叨已經身心俱疲,夢見竟又回到了無冥山,隻是這次火刑中又多了顏懷,他對著一個個巫女嘮叨,場麵詭異中又帶著滑稽。
唉,九日過去,她的傷口快要結痂了,但還是隱隱間斷著刺痛。
“篤篤。”
木門被輕輕敲響,忘憂知道門外是宇文淵。
她故意造成自己在這場箭雨中受傷的假象就是為了引起他的自責之情,也給了柳木陽日後堂而皇之與太子決裂的理由之一。
果不其然,這幾日他日日都會隔著門探望,又時常與她談些要事。
這樣的距離也不至於他蠱毒發作,隻是苦了流影要做好布防,不讓閑人接近聽去了他們的對話。
“父皇給了我道旨意,昨日我才接到。”宇文淵溫和的聲音透過門扉傳來,忘憂撐著床起身,依靠在軟枕上。
“鳳子隸要皇子演儺戲祭祀,父皇叫我接到旨意便回……”
忘憂靜靜地聽著,這鳳子隸在宇文璟心裏還有些份量,他說要演儺戲就同意了。
用王鈺的話來說“事出反常必有妖”,鳳子隸想做什麼是要所有皇子一同在場的?
“殿下不必擔心,我可以同你進京。”忘憂讀懂了他的欲言又止,是擔心她的傷勢經受不住一路顛簸。
宇文淵沉默了半晌,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她做出的決定幾時改過?他思量了會兒,又換了話頭:“陳姑姑與周姑姑之死處理妥當,京都不會有人說閑話。你莫要為此怪罪柳木陽,是有人故意為之。”
借著箭雨死了那麼多人,不在乎再兩個身上有案底的姑姑。
雖然宇文淵看不見,忘憂還是輕輕點頭:“我自然知道。柳相不會為難我,隻是這背後之人?”
“是德妃。”
忘憂蹙著眉。德妃?她並不認識,何故要為難她。但宇文淵不肯進一步說明,她也不方便問,大抵是她有個“大姐”在宮裏做淑嬪,德妃與她不睦,牽連到她這個“三妹”身上。
忘憂攏了攏被子,緩緩道:“聽說朝堂之上有官員不要命彈劾了你……”
“是。”他回答得幹脆,“韓珂不在豫王已亂了陣腳,此次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輕笑一聲,從枕頭底抽出卷案宗來:“閻廣山雖是豫王提拔,但他是如何遇上豫王受到賞識的,這其中有你一份吧?”
原來宇文淵可以為一件事埋線如此之長,培養了閻廣山這個暗線幾近五年,真讓她刮目相看。
還有這份敢於讓閻廣山彈劾的魄力,真是兵行險招。
宇文淵不想她竟清楚此事,輕輕“嗯”了聲:“我清楚父皇的性子,閻廣山如此彈劾我反而不會有事。近年豫王得賢王美名,連父皇也要忌憚於他。而閻廣山是被豫王拋棄的棋子,況且他人品過硬,才能出眾,父皇必會重用。”
忘憂見宇文淵分析得頭頭是道,心裏竟生了疑竇,有主如此,還要她這個謀士做什麼?
“關山口之事朝廷盡數怪罪在賊匪身上,但這箭雨卻不是賊匪做的……”這些天她旁敲側擊問了宇文淵這個話題,但他皆閉口不談,現在事情幾近塵埃落定,也該有個交代吧?
宇文淵低下頭轉了轉扳指,這件事裏頭有韓珂功勞,他心裏頭不願與忘憂提起他。
“這批箭矢是軍中赦造,又在永州地界,太子必有最大嫌疑。”他頓了頓,“父皇不會拿太子如何,這次隻是為了日後日耀營事發,父皇回想起來前後貫連,怒氣更甚罷了。”
這次栽贓確實精彩,太子一定會說若他想要宇文淵的命一定不會動用自己的勢力,箭矢上斷斷不會出差錯。不管宇文璟信好不信好,這罪都是關山口人的。
但若日耀營敗露,宇文璟盛怒之下不會細想就會將這次刺殺歸結於太子,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說不定越想越覺得是太子所為。
若有一日為敵,你真是可怕的對手。
忘憂不知道,她擔憂的真正的“可怕對手”正是鬼衣侯韓珂。
“殿下。”忘憂輕輕喚了聲,她一想起國師還是心裏沒底,“鳳子隸不得不防,儺戲當日不可輕舉妄動。雖不知他為誰做事,但我猜測,他想對你們動手……”
忘憂說的正是宇文淵擔心的。鳳子隸表麵上不參與皇家爭鬥,但暗地裏如何沒人知道。也許他是自己另有目的?
“那日我不能動用自己的人,一切還要依靠你。”宇文淵收回想要推開門的手,輕輕咳嗽幾聲,“好好養傷,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