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明二十三年冬,那夜後大地一片銀裝素裹。
忘憂站在屋簷下,靜靜望著古樹上覆滿霜雪,平和的表麵下是一片洶湧澎湃。
這場雪能改變很多事,馬匹速度、漕運行程、戰士的鬥誌……這場禍事幾何會燃起,一切變得不可捉摸。
“郡主,您現在不能進去。郡主……”玲瓏居外一片嘈雜,忘憂摸了摸袖中暖手爐,尚是舒適的溫度。
她一抬眸,下一刻,張敏賢便推門而入:“和我走!”
張敏賢扯過忘憂的衣袖,她也沒有反抗:“郡主神色匆匆,是要去哪?”
張敏賢通紅的眼眶騙不了人,何況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痕:“入宮!太後想見你!”
太後召見?
忘憂跟上張敏賢的步子再沒有多言一句。韓氏失勢,她自然不能像從前一般召見他人,張敏賢要帶她入宮,怕是得用其他法子。
雪,蓋滿了屋頂,宮道,壓斷了樹枝,隱沒了種種雕像的外表,天地幾乎融成純白一體。
忘憂撩開車簾一角,雪白平整的宮道上被踩出深深淺淺的腳印,宮人們依舊井然有序,各司其職。
這裏平靜的,與先前每一日無不同。
“太後大限已至,是嗎。”她淡淡吐出一句,惹得張敏賢又紅了眼眶,“你可以得意,太後在最後的時刻竟還念著你。”
念著我?
忘憂不以為意,韓氏是念著寒遠。
臨近慈寧宮,忘憂換上宮女的衣服,一路垂首隨著張敏賢來到太後寢宮。這裏冷冷清清,一路上監視此處的人比照顧太後起居的奴才還要多。
一進門,張敏賢便加快腳步帶著忘憂來到內殿,那裏除了躺在床上的韓氏便隻有一旁守著的素錦。
炭火、飲食、被褥……慈寧宮的用度仍是闔宮上下最好的,可虛弱的韓氏還會在意這些嗎?
沒有人探望,沒有太醫盡心盡責地醫治,就連與韓府的聯係也被一刀切斷,皇帝更不會再來看她一眼。
“太後,柳三小姐來了。”素錦輕輕喚了聲。
忘憂跪坐在床榻旁,韓氏緩緩睜開眼。她張了幾下嘴,素錦便帶著不甘心的張敏賢退了出去。
幾月不見,她已然瘦骨嶙峋,眼窩深陷,渾身彌散著將死之人淡淡的腐臭氣味。
忘憂不適應這樣虛弱的韓氏,隻是冷聲道:“郡主隻能支開守衛片刻,太後有事便吩咐。”
韓氏突然笑了,那笑是忘憂從未見過的慈祥,大概是寒遠才能時常瞧見的吧:“哀家時間不多了,你還在怨哀家嗎。”
“清漪不敢。”忘憂垂下眼眸,她並不知曉病重的韓氏為何執意要見她,隻是為了化解矛盾嗎。
“孩子。”韓氏的眼角溢出一行清淚,“哀家是真心對阿淵阿珂兩個孩子的,你應該明白……”
“是。”忘憂仍是冷冷回應。
韓氏歎了口氣,她本就不求忘憂的原諒。她從床前櫃中摸索出半塊印信:“先皇曾留給哀家一隊暗衛。哀家又轉送給阿淵。”
她說得極慢,光是將印信放在忘憂手中這一動作就花光了她一半力氣:“兩個月前,阿淵又將印信重新還給了哀家……”
忘憂看著手中小半塊印信,上頭刻著的似乎是篆體的“宇文”二字。
“太後是要將暗衛給我?”她看著韓氏點頭,心中的疑慮更上一分,“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