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後,沈鳶就大病了一場。
高燒不退,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睡了醒醒了睡,連白天夜晚都分不清。
榮蘭坐在床邊,輕撫著沈鳶手背上一個一個的針孔,心疼不已。
“鳶兒總說自己在學校人緣很好,有很多新朋友,每天也開開心心的,我就以為她跟同學們相處的很好,沒想到……”
再好的學校也有校園暴力,隱藏在看不到的陰暗處。
“這一次是我們發現了,之前還不知道有過多少次。”
那天白天下了一天的雨,晚上是雨夾雪,出奇的冷。
沈瑾之找到沈鳶的時候,已經是她被鎖在洗手間裏一個小時之後。
洗手間裏的燈被惡意破壞,黑壓壓一片,她身上的衣服是濕的,縮在角落裏都在發抖,臉上是不正常的紅,額頭的溫度燙得嚇人。
想到那一幕,沈瑾之的心髒就隱隱抽疼。
光線柔和,他站在窗前,壓低的眼眸底部是諱莫的黑暗。
“這件事我會處理,不會輕易就算了。”
榮蘭點頭,“怎麼都要有個說法。”
沈家捧在手心裏怕化了的小女兒,被人欺負這個樣子,怎麼隨隨便便就被應付過去。
“得給鳶兒換所學校,一定不能讓她再被欺負。”
有問題的不是學校,是那些無法無天的學生。
沈瑾之沒打算讓沈鳶轉學,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媽,您也累了一天,先回房休息,今天晚上我照顧鳶兒。”
榮蘭最近身體不好,沈鳶還病著,她忙裏忙外,再加上擔心,臉上的疲倦很明顯。
“那好吧,”榮蘭站起身。
出門之前囑咐沈瑾之,“鳶兒如果醒了,你記得讓她吃退燒藥。”
“嗯。”
……
沈鳶一直都在做夢,零零碎碎的片斷交替閃現。
夢裏的她回到了七歲那年,父母突然離世,所有人看她的眼神裏都透著悲憫和同情。
數不清的陌生人在周圍圍成了一個圈,看著她指指點點。
“她是孤兒。”
“她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
沈鳶想反駁,但卻說不出一個字。
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嚨,連呼吸很困難。
她被困在包圍圈裏逃不出去,縮成小小的一團,即使用力捂住耳朵,那些聲音還是會不間斷的往她腦海裏擠。
她是孤兒……
她是孤兒……
某一瞬間,沈瑾之的五官在眼前一點點清晰,卻仿佛又隔著一層紗,她竟然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床上的女孩突然叫了一聲,驚醒,手在空中不安的揮動,沈瑾之幾乎是下意識的大步走過去,杯子裏的熱水溢出燙到手背也隻是皺了下眉。
他把水杯放到桌上,同時握住女孩胡亂揮動的手。
“做噩夢了嗎?”
“夢都是假的,這裏是你的家。”
沈瑾之坐在床邊,半俯著身,動作溫柔的擦去女孩額頭的汗。
“別怕,我在。”
沈鳶抓在沈瑾之手上的力道很緊,就像是溺死前一秒抓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她神色恍惚,氳著一層霧氣,聲音極其沙啞。
“你會送我去孤兒院嗎?”
和七年前第一次見麵一樣,隻不過這一次,沈鳶知道她麵前的人是誰,是沈瑾之。
“不會,”沈瑾之幾乎是沒作反應就回答,“你就住這裏,以後都住這裏。”
沈鳶就那麼一眨不眨的看著沈瑾之,忽然,眼角滑落一滴眼淚。
“你為什麼要喜歡別人?”
沈瑾之僵住。
幾秒之後,黑眸裏的複雜難懂的情緒全都匿進譚底,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仿佛從未有過。
他錯開視線,去拿桌上的藥丸。
“鳶兒乖,你還在發燒,吃了藥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沈鳶以為沈瑾之要走,用盡力氣緊緊抱住他。
“你喜歡別人……以後就不會喜歡我了對不對,可我就隻喜歡你……”
沈瑾之不動聲色避開沈鳶的親近,仿佛沒有聽到她無意識的呢喃。
“藥有點苦,但水是甜的,你喝完了我再下樓給你衝一杯。”
沈鳶在夢裏,沈瑾之在現實。
沈瑾之說的話沈鳶是真的聽不到,沈鳶哽咽的哭聲沈瑾之是假裝聽不到。
沈鳶緊緊抱著沈瑾之,沈瑾之被迫彎著腰,他每拉開沈鳶一次,下一次沈鳶就抱得越用力。
“沈瑾之,你能不能不要喜歡別人?”
“我很快就會長大了,會學很多不懂的知識,也可以穿漂亮的高跟鞋,你等等我好不好……”
沈瑾之第四次拉開女孩抱在他脖子上的兩條手臂,平靜的黑眸沒有任何波動。
“你在發燒,要吃藥……”
話音倏然凝固,沈瑾之抬到半空的手僵住,連呼吸都停滯。
沈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幾乎就在下一秒,沈瑾之用力扯開沈鳶,甚至連多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就離開這間臥室。
樓梯口的花盆被他踢倒,泥土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