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依然含笑道:“那如此說來,太妃可是認為——即便是生身父母,但若是行為不端,兒女也該情理兼顧,酌情講理,是也不是?”
林黛玉話接的太快,北靜太妃本能的感覺到有些不安,但是好像話語的邏輯上來說又沒有問題,北靜太妃在眾人的逼視下,隻能硬撐著說:“我覺得……是吧。”
等得就是這句話!
林黛玉的笑容一收,脆聲道:“太妃說老王爺未曾盡到做父親的責任,那也請太妃捫心自問,太妃對王爺真的是悉心照料,舐犢情深嗎?”
真的嗎?
北靜太妃猛然被問到麵前,有一瞬間的恍惚,但是很快她就想起來了。
那些年,因為恨老北靜王,對生得跟老北靜王有七八分相似的水溶並不好,甚至常常因為見不到老王爺而將氣撒在水溶身上。
那時候水溶年幼,性子還很活潑,喜歡跟婢女們玩耍。
可是她一見他跟別的女子在一起笑,就覺得頭頂發炸,立刻就杖責發賣了那個婢女,將水溶關進佛堂靜坐思過。
水溶那時候不明白,問過她:“母妃,對不起……讓母妃傷心發怒了,母妃能告訴兒子嗎?兒子錯在哪裏,下回兒子一定不會再犯了。”
可那時候的她,看著兒子水潤誠摯的眼睛,無法說出對丈夫的怨恨,隻是冷冷對著水溶道:“錯哪兒了?你自己想!”
年幼的水溶看著北靜太妃的背影離開,佛堂的門關上,幽靜的空間裏,隻有他自己。
再後來,水溶就變了一個人,雖然氣質依然溫潤,可是他再也沒了情感,不會對人笑,更不會哭,也不會同人親近。
不會表達喜歡跟愛,便是對永齡,肯用心照顧,但卻從不多言。
因為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對母妃說喜歡的時候,母妃大方雷霆,說他跟父王一樣隻會花言巧語開始,他就喪失了表達喜歡的能力。
是很久很久以後,他遇到了一個人,他的淡定,他的偽裝,在她麵前無處遁形。
她好像對他很熟悉,輕易看穿他,又篤定他是個好人一定會幫她,可是再近些的時候,她又好像對他很陌生,刻意保持著距離,不喜歡他超越理智,本能伸出的手。
這樣的她,讓他琢磨不透,可是也是這樣的她,讓他很放鬆。
是她讓他知道,人可以有很多種樣子,麵對長輩的時候可以一個樣,麵對朋友的時候一個樣,獨自的時候又一個樣。
她可以坦然說她害怕黑,也可以大膽地表達自己的憤怒。
不用偽裝的真實人生,讓他好生心動。
院中安靜極了,林黛玉的發問讓北靜王跟北靜太妃都想起了過去,北靜王已經釋然了——他知道母妃麵臨了什麼,也知道母妃的怨和恨。
她沒有做好,不代表他就要延續她的錯誤,明知道那樣的方式是讓人遠離,就不必使用,也不用掩蓋自己的心思,隻為了維持表麵的太平。
而北靜太妃此時也是心神不寧,林黛玉字字句句都仿佛在剝奪她身為母親的權利跟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