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樂會(中)(2 / 2)

“你呀。”薛樂師把聲音壓得更低了,“這不是還有那位在呢,還是小心些,她這冷嘲熱諷的,聽得我不舒服。”

薛樂師說的“那位”是另一個畫舫沉香閣的主人,名叫白沉香,和蘇虞一樣跳舞聞名京城,自然少不了比較。偏偏蘇虞壓了白沉香一頭,花影閣也壓了沉香閣一頭,而白沉香這個人是最不肯屈居人後的,凡事都敢爭敢搶,便非要同花影閣的爭個高低。蘇虞本來覺得這位也是直爽性子,要爭便爭,也頗有江湖氣概的。哪成想白沉香的爭法卻讓蘇虞著實生氣。

這位白沉香先是換湯不換藥地抄改了蘇虞的鼓上舞,同時也換了曲子音律,另取了個名。這還不算,白沉香還倒潑一桶髒水,往外麵說是蘇虞抄了她的舞。那時候花弄影氣得恨不得把白沉香打一頓出氣。後來兩邊關係也沒有和緩,白沉香也是見到蘇虞便冷嘲熱諷。蘇虞往後倒是看開了,隻說累了,隨她鬧去,對沉香舫的一概不理會。

“咱們不理她!”蘇虞挽著薛樂師的手,撒嬌似的,“走吧走吧該咱們去啦。”

蘇虞站上台去,好像帶了整個春天似的,杏花、暖陽、微風,似乎在她腳邊散落一地。

宋淮卿心中起伏。這個樣子的蘇虞,又和之前的蘇虞有一點點不同。她此時明媚又溫柔,清新又帶著靈氣。

絲竹聲漸起。蘇虞舞步翩躚,薛樂師琴聲悠揚,兩人相互配合,仿佛引人進入雨濕青杏的江南岸,風吹杏花的舊橋邊,杏花吹滿頭的春日遊裏。蘇虞的眼神和姿態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一曲過後,還不等下座的姑娘們拍掌叫好,忽聽得某處發出一聲巨響。似是什麼東西被撞倒的聲音。姑娘們都奇怪地四處張望,竊竊私語,議論起來。聽聲音好像是樓上傳來的。蘇虞往樓上一看,不由得怔在原地。

樓上那個著了樂師衣裳的人,隻留一個側影,驀地消失了。

那個側影熟悉,但不能準確判斷到底是誰。可蘇虞覺得,那就是宋淮卿。她的直覺告訴她,在個匆匆離開的,也許看了她跳舞的樂師,就是宋淮卿。

她心如擂鼓。

有一個答案在她心裏盤旋。她不知道,是不是對的。

——也許,雖然隻是也許,也許宋淮卿心裏是有她的。

蘇虞此刻怔怔地站在台上,有些虛軟和顫抖。其實此刻她多想縱身一躍追過去,看看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宋淮卿,看看心裏那個答案究竟是不是對的。

可是她沒有。她隻是站在原地。

蘇虞心裏十分矛盾。她心裏甜絲絲的,有按捺不住的開心,可是同時她也害怕。她害怕那個人其實不是宋淮卿,這一切其實隻是蘇虞她自己的幻想,是一場空,是一個夢。從她看到那個身影之後的短短幾個呼吸,她已經想了很多,各種情緒輪番上場,各自宣泄,而她猶豫的最後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薛樂師瞧見蘇虞晃神,關切問道:“怎麼了?嚇到了嗎?”

“沒……沒事。”蘇虞聲音有一絲幾乎微不可察的顫抖,但很快恢複如常,“這樂師也忒不注意了些。”

“許是你的舞太好了,這樂師看得愣神呢!”薛樂師打趣蘇虞。這時月落閣的已經叫人去樓上看情況了,坐著的姑娘們也平複下來,此時聽薛樂師這麼一說,大家都附和起來,對蘇虞這新舞誇讚連連、恭維陣陣。

蘇虞誇讚的話聽得多了,身邊人的打趣恭維也向來是一笑而過的,此時卻有些害臊,臉微微泛紅起來。

“想來蘇姑娘為這新舞也是煞費苦心,也不知道和這冒失的小樂師是不是認識,特地弄這麼一出呢。”這聲音突兀傳來,蘇虞望過去,果然是白沉香在人群裏,笑盈盈地看著自己。輕輕巧巧的毫不在意的樣子,嘴上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白沉香這一句話說出來,旁邊的姑娘都不敢說什麼了,場麵有些難看。白沉香笑了笑,又低了頭,抬起桌上的茶盞,悠悠吹了口氣。

一旁坐著的花弄影想轉過頭去說幾句,被蘇虞塞了塊果脯在嘴裏。另一邊的月落閣管事正想起身說兩句打個圓場。蘇虞沒聽見白沉香說什麼一樣,也笑盈盈地看著白沉香,道:“姐姐謬讚。”

姐姐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白沉香確實比蘇虞年長些,她又把年紀看得極重,平日裏,沉香閣的都不敢提這個的,唯恐惹了她生氣。

蘇虞以往對白沉香的冷嘲熱諷都是笑笑就過的,應都不應一聲,這次卻抓著白沉香的痛處故作不經意地踩上一腳。白沉香臉色變了變,沒料到蘇虞會這麼回的,端起茶盞往嘴邊送了一口,又放下了,沒說什麼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