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夫人瞳孔微縮,拿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著,目光灼灼恨不得穿透那薄薄的一層信紙。
白雲錦眨了眨眼睛,有些擔憂的動了動身子,問道:“夫人怎麼了?這信有什麼不妥嗎?”
老夫人立即將信折了回去,笑容很是尷尬:“沒、沒什麼不妥……就是尋常、尋常的書信罷了。”
老夫人雖然及時收斂了錯愕和震驚,但在座的眾人都是人精,怎會看不出她動作的不自然。
眾人不約而同的把目光落在了那封書信上。
坐在上首的白老夫人也覺察到了不對,微微挺直了身板問道:“怎麼了?你的壽禮也送完了吧,還不讓人帶下去,站在那裏做什麼。辛夫人若是喜歡這些佛經,老身那裏還有許多。”
白雲錦立即點點頭,看著辛老夫人說道:“祖母信佛,自祖父亡故後便一直在佛寺之中修行,不知辛老夫人可聽說過千鳴寺?我祖母年年都會去千鳴寺住上一陣子,認識寺中不少的師父。”
她狀似無意的說道:“我記得,今日爹爹也請了千鳴寺的師父前來給祖母誦經祈福。”
白丞相浸淫官場多年,亦是十分敏銳,他目光陰鬱的看向白雲錦,投射出的目光咄咄逼人。
白雲錦卻好似沒有察覺,迅速收回目光,放到辛老夫人手上的信件上,忽然道:“啊!這書信不會是千鳴寺的哪位師父留下的吧,保不齊是重要的東西。”她趁著辛老夫人出神之時,一把把書信抽了過來。
她是正對著上首的,白老夫人正糊塗著,猛地就瞥見了她手裏的書信,身子登時一抖。
她迅速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想也不想的衝出了位子走到堂中,郭嬤嬤一臉駭然的追了上去。
短短幾息之間,白雲錦已經打開了書信,她嬌呼了聲,指尖一鬆,那書信就飄飄然的落在了邊上賓客的案幾之上,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跟前,縱使不願也瞧見了,更何況那上頭的字寫得又很大。
那案幾邊上坐的正巧是個姑娘,瞥了兩眼書信,臉上就騰的紅了。
她立即舉起絹帕掩住唇瓣,露出的眼眸之中滿是震驚和羞怯,一時忍不住低呼:“這等淫穢的書信怎——”
“啪——”
她的話被一道響亮的巴掌聲打斷,姑娘一抬眸,就見白雲錦捂著臉跌坐在了她案幾之前。
她硬生生的把後麵的話咽了下去,後知後覺的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紅暈頓時嚇成了一片白。
“我我我……我什麼也沒看見!我什麼也沒看見!”她驚懼的掃過丞相和白老夫人,用手捂住了臉,扭身撲倒在邊上夫人的懷中,身子瑟縮,好像受了驚的鳥兒一般。
那姑娘的母親也是一臉的困惑,那書信離她遠了一點她看不大清,不過是夾在佛經裏的一封書信罷了,怎麼還把女兒嚇成了這副模樣?她拍了拍姑娘的腦袋,哄道:“隻是一封書信而已,怎麼了囡囡?”
白老夫人強忍著心悸,一把扯過那案幾上的書信,三兩下就撕成了碎片灑落在地。
她又氣又怕,鬧的臉上紅白交加很是嚇人,邊上的夫人們不明所以,打圓場道:“不過是一封書信,怎好端端的打白小姐呢,白老夫人你消消氣。王爺和太子殿下可都在呢——”
太子和幾位皇子都是看在丞相的麵子上來赴宴的,筵席上生了事端也是白府的家事,所以太子也並未開口。
實則自從他來到白府以後,就覺察到白雲錦在白家的地位已經一落千丈,縱使此次白家替她補辦了及笄禮,也看得出白老夫人對她存怨已久,太子遲遲不言,也是在考慮,究竟還有沒有娶白雲錦的必要。
那夫人突然打圓場提到了他,太子從沉思中走出,笑著擺擺手:“既然是白家的家事,那就讓白老夫人和丞相定奪吧,孤就不越俎代庖了。”
席間眾人議論紛紛,大都是猜測白老夫人突然對白雲錦動手的原因,而那夫人把女兒好一頓勸說,那姑娘才從她懷裏抬起頭,貼在她耳邊顫抖著說:“那、那信上寫的是一首……一首淫詩。”
“請祖母恕罪,是雲錦的不是,請祖母原諒雲錦。”不知何時,白雲錦已經在白老夫人麵前跪正了身子,抽噎的說道,“雲錦也是……也是和好心,不想丟了這書信的師父著急,誰知道觸怒……”
“你給老身閉嘴!”白老夫人氣急敗壞的捏緊拳頭,即便那證據已經化成碎紙被她踩在腳底下,白老夫人心裏依舊慌張不已,她動不得旁人,便把怒火都撒在了白雲錦的身上。
這賤蹄子當真以為她看不出來?
那封書信一定是她故意放在經書裏的!
原是她太掉以輕心了,竟讓她發現了這東西!
白老夫人舔了舔幹澀的上唇,啞聲說:“來人!把大小姐帶下去嚴加看管!”
她這一舉動,引得席間一片動蕩,幾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見不得這種場麵,替白雲錦打抱不平:“白夫人,我看這白小姐並未做錯什麼事,你為何要大打出手?今日是她的及笄禮,你怎能把人關起來!”
“白小姐為了迎合夫人的喜好,不辭辛勞的抄經,卻得來夫人一巴掌。縱使她母親當年做錯了事,您也不能遷怒她啊!夫人既然信佛,還是多積德!積些福報!”
上了年紀的夫人損起人來也是一針見血,白老夫人氣的臉上通紅,那一身厚重的壽衣穿的她本就燥熱,現如今一激更是上頭,怒不可遏的揮袍吼道:“還愣著幹什麼!快把她給我帶下去!”
“白雲錦是我白家的孫女!生死都是老身說了算!輪得到你們在這嚼舌根嗎!”
她別過頭,衝著那群長舌婦啐了一口。
丞相臉上滿是震驚之色,迅速站起身,“母親!”
太子坐正了身子,臉上劃過一抹淡淡的鬱色,啟唇道:“白老夫人怕是方才酒釀喝多了,現下神誌不清,竟也開始胡言亂語了。丞相不如領白老夫人下去醒醒酒再來。”
太子冷冰冰的嗓音響起,喚回了白老夫人一絲理智。
她喘了幾口粗氣,遮掩的垂下眸,低喘道:“老身身子不適,要先休息片刻,煩請諸位先自便吧。”
她目光冷厲的瞪了一眼白雲錦,頭也不抬的便往堂外走去。
白菲菲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無人察覺她的唇已經被她自己咬出了一道小口。
見白老夫人急匆匆的離去,她也默默的提步追了上去。
白老夫人和白菲菲的身形消失在簷廊之中,白丞相才擺出一副慈父作態,溫聲開口:“雲錦嚇壞了吧。還不快把大小姐帶回院子,讓她好好歇息。辛老夫人也先坐下吧……”
堂外走進來兩個神情嚴肅的嬤嬤,氣勢洶洶的便要去‘扶’白雲錦。
席間明眼人都看得出,壽宴結束後白雲錦必要受罪,可誰也不想和白家撕破臉去幫一個小輩。
就是方才的幾個老夫人,現如今也是眼觀鼻鼻觀心,一派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態度。
坐在席間的沈若華撚了撚指腹,眸中閃過一抹玩味的笑意,她實在是很樂意,看狗咬狗的戲。
眼看那兩個嬤嬤的手幫碰到白雲錦的肩,她便哀嚎了一聲,一把抱住了剛想離開的辛老夫人的大腿。
“夫人您救救我吧!爹爹和祖母一定會打死我的!可是此事真的和我無關啊!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信是哪裏來的!夫人您救救我,求求你了夫人!”
她潸然淚下,哭的梨花帶雨,每一個字眼都咬著可憐的姿態,讓辛老夫人頓生愧意。
她本就上了年紀,最是心軟的時候,而且那書信本也是她先打開的,若不是她要看那佛經,白雲錦不至於落到現在的局麵,越是高門大戶的人家心越是狠,這樣的密辛被她一個姑娘得知,下場為何可想而知。
白丞相額角青筋蹦跳,他咬著後槽牙,強壓住心裏的殺意,滿目溫和的看著白雲錦,“雲錦你胡說什麼,還不快放開辛老夫人。那不過是一封感謝你祖母捐贈香油錢的書信,何須你畏懼至此。”
“那根本不是什麼感謝祖母的書信!”白雲錦抱著辛老夫人的大腿不放,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仍是沒能把後麵的話說出來,白丞相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本來溫和的笑容也變得陰森起來。
“雲錦乖,今日是你祖母壽宴,若是你祖母不喜你,怎會讓你在今日補辦及笄禮。”丞相輕歎一聲,無奈的說道:“讓諸位見笑了,自從那事過後,小女便一直戰戰兢兢的,這也是本相的不是,還請諸位多多見諒。”
太子想賣丞相一個麵子,擺好了笑容正要開口,身前便傳來一道低吟。
“不過一封書信,有何不能說出口的。”霍孤不疾不徐的開了口,素來冷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好奇,他抬眸看向辛老夫人,眸中神色淡淡,問道:“信上寫了什麼?”
辛老夫人臉色一白,她捏著袖籠,看了看霍孤,又看了看丞相,張了好幾次口都是啞言。
丞相咬著牙,從牙縫出擠出話來:“王、王爺,此乃相府家事,何必勞煩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