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渝沉默不語,這個問題上他不願欺瞞寧忠源,也無法真正欺瞞。
寧忠源歎道:“早些年間,你曾祖乃大明朝的一員參將,後來事不可為,便投了大清,做了大清的臣子,用自己的臉皮,和寧家祖祖輩輩的臉皮,給寧家人掙下來這份家業。如今寧家已經是烈火烹油,渝兒,夠了。”
寧渝一直沉默著,終於堅定而緩慢的搖了搖頭,道:“父親,在這大清朝裏,寧家所謂的強大,隻是用沙子堆成的,再大再好,也禁不起一個浪頭。”
寧忠源有些著急,道:“寧家數代人的經營,怎麼可能是沙子做的?為父已經想好了,讓你拜大儒崔萬采為師,到時候在這湖廣士林裏,也能有你一席之地,我寧家自你由武入文,耕讀傳家,然後為父還給你選好了一門親事,是那襄陽縣縣令柳含章的女兒......”
還未等寧忠源說完,寧渝便已經明白了,他跟寧忠源的區別,與其說是理想主義者與現實主義者的分歧,倒不如說是來自三百年後的思想,與這個年代的守舊思想的碰撞。
在如今的大清朝,雖然地方偶有亂局,邊境偶有威脅,可畢竟都是疥癬之疾,旋起旋滅,康熙皇帝登基以來已經有五十八年,平三藩,複台灣,如今又在進行平準之戰,天下威望歸一。因此就連最普通的百姓,無論如何被欺壓,都生不起反抗的念頭。
寧渝頭一次感覺到無力,粗暴的打斷了寧忠源的話,道:“父親,這偌大的寧家,或可在漢陽橫行一時,可真的放在整個湖廣行省裏,可禁得起湖廣總督滿丕的一個手指頭?可經得起如今當朝天子的一個手指頭?”這番話說出來,卻是天地變色。
寧忠源臉色反而慢慢恢複平靜,深深地望了眼寧渝,道:“渝兒,你真的喝醉了。”
寧渝苦笑搖頭,道:“父親,從那次重病之後,我便想通了許多事情,也想去做一些事情,這些事情孩兒也許現在還做不了,可是遲早會去做,就算孩兒不做,也會有人去做。”
“如今已然時不我待,孩兒願意去做這些事情,雖九死其尤未悔。”
寧忠源有些煩躁的揮了揮手,道:“先不說這些了,你那個雛鷹營的我都清楚,也不說了,就說說那個礦鹽吧。”
寧渝微笑道:“根據上次圓慧大師傅所說的資料,還有這一次實地半個多月的探訪,終於找到了礦鹽的所在,而且預計的儲量會很大,到時候家族可安插人手到雲夢縣,至少縣裏的縣令和汛地的千總得是我們自己人,後麵就好辦了。”
寧忠源輕輕點了點頭,道:“你可知道,十日前圓慧大師圓寂了。”
寧渝一聽到這個消息,內心卻沒有意料中的悲傷,隻是微微有些失落。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圓慧大師才是真正觸碰到他內心世界的人,是一個亦師亦友的存在。可真的等他圓寂了,寧渝心中反而有一些欣慰。
也許,圓慧大師已經皈依佛祖,尋到了真正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