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院,千雪迷離夢中。
夢中,她踽踽獨行,從前如浮光掠影一一閃過她的眼前,她伸手勾住,細細看了起來。
五歲的懵懂孩童,被身為皇子太傅的父親帶入深宮就近照看,因著天性安靜乖巧,被先帝看中,成了年歲相仿的三皇子洛雲的伴讀。
初見洛雲,他那桀驁不馴的眼神就嚇得她想跑。可是他不是扯著她的辮子就是扯著她的衣服,她跑不開,也躲不掉,隻得悶著頭跟在他身邊讀書寫字,時間久了,慢慢也覺出他的好來。
他的臉雖是冷的,但是心腸卻很熱,他不像二皇子洛廷那樣孤僻少言,也不會像大皇子洛宗那樣忙著課業,無暇與他們嬉戲。
不念書的時候,洛雲就牽著她在這宮裏轉悠,一年兩年,他們牽著手看過宮闈的榴花爛漫,四時變幻。
就是那個時候,她喜歡上了他,可是,他身份高貴,她不敢輕易傾訴心聲。隻是偶爾被他牽著手在宮裏亂逛的時候,她會默默祈求上蒼,讓他們一直牽著手,不會有分開的那一天。
當然,結果顯而易見,上蒼並沒有聽見她的祈求。
西涼進犯,羌地淪陷,他這個從小習武之人出於對戰場的渴望自請上了戰場。
她不想與他分開,便也偷偷跟到了羌地。
沒多久,他便發現了她的存在,而後,他整整一個月,沒有開口跟她說過一句話。
可是她喜歡他啊,便是受他冷臉相待,隻要能看見他,她就覺得滿足了。
在羌地的那些日子,真的是她生命裏快活的日子,羌地雖然苦寒,但是山美水美,亦無半分宮廷的沉重感。
他們駐守羌地兩年,擊退西涼數次,也讓整個西涼明白,大華三皇子堅不可摧,從而舉旗求和,心甘情願簽下了止戰六十年的和書。
之後,宮廷雖常有傳召,洛雲卻從不提要回永安之事,照常牽著她,在羌地看山看水。那個時候,她看著洛雲牽著她的手,心內甚至產生了妄想,洛雲,是不是也喜歡她呢?
可是很快地,一紙家書寄來羌地,也由此徹底證實了,她的妄想,隻是妄想。
西涼兵敗如山,先帝一紙肅朝綱的聖旨,卻無心牽出了一連串與西涼勾結的人和事。
二皇子洛廷,居然是那個隱藏最深的西涼內應。
其實,早在先帝查到洛廷之前,她的父親已有所察覺,那封家書便是父親喚她回家,交待後事的。
父親是皇子太傅,一生秉正忠君,以家國君上為天,親手教出了一個勾結外邦的皇子,他早已想好了以死謝罪。隻是,他並不希望宮家上下受到牽連。
喚她回來,便是為了此事。
她雖受先帝夫婦寵愛,卻不知道該怎麼去辦這件事。她想到了洛雲,便傳書於他,讓他回來商量對策。
隻是,他沒有來。
她在幼時玩耍的古柏樹下,等了他一個日夜,等來的,卻是他凝望著謝杳深情的目光。那一瞬,除了天崩地裂,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的感受。
後來,天子震怒,伏屍百萬。
洛廷被問斬,皇子太傅宮敏行,她的父親,亦被判了一個滿門抄斬。隻是先帝一直寵她,以羌地參將功勳,換了她一個生機。
她想到了那場雨夜中單方麵的屠殺,兩朝名門,國之忠良,赫赫帝師府衙,一夕敗落,還是以那樣慘烈的方式。
溫熱的液體滑落臉頰,好似被一隻顫抖的雙手細細抹去了,她覺得委屈,在夢裏哭得越發大聲:“你為什麼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