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她所說,至少有一部分為真。
欒華直起身的動作極為輕緩,是北衡並不尋常的禮節,她唇邊笑容得體,繼續說道。“半雲確實是詭術之流,可是能叫半雲不惜暴露也要告知的事情,諸位真的不想深究嗎?”
東亭餘光一掃,果然穀雨已經變了神色。
天下本沒有絕對的敵人。
於正道而言詭術是敵人,可在邪道或雲雨獸麵前,詭術又成了可以合作的人,若是麵向繁靈、或為了人類存亡,不必說,連詭術也成了夥伴。
穀雨是個極為多疑的性子,西疆雖然是最打壓詭術的方向,可也相對對其更為了解,半雲確實沒有提醒東亭的理由,可若事關天下就不好說了。
如果藥劑一事並非由某人透露,而是半雲或者詭術本身就在追查這件事情,那麼其影響和覆蓋範圍,便到了不得不首先處理的地步。
確實是言語誘導,可是她絕對不會不明白幾個院長都能看出來這種事,所以,也僅僅是想表達自己的坦然是嗎?
“說下去。”穀雨出言。
“小女與這位桑衍小姐,也不是盛典才見過。”
不待任何人打斷,欒華立刻偏過眸子,盯住了東亭。“十年前,小女曾因家族爭鬥,隱姓埋名在東亭院內,後來卻因她失去了複生。”
容青神色一震,瞥見穀雨和陸秉懷都是或深思或震驚的模樣,心中不詳之感愈深——失去了複生,豈不就是死過一次?!
十年前這孩子才隻有七八歲的模樣,竟然能和一個詭術世家小姐對峙,且逼迫對方用掉了複生,確實不同尋常。
但若說起十年前,這孩子不是曾被卷入爭鬥,獨自落入西疆後山嗎?卻活著從野獸領地中走出來,全然未傷,本就是奇怪的事情。
東亭在意她的理由……
不過現在那並不重要,若是叫穀雨繼續懷疑下去,以他的性子不將其監禁審問個清楚是不會罷休的,可是隻他與桑衍短短幾日相處,他也能覺出這姑娘也斷不會輕易服從。
東亭也不知是怎麼了非要和穀雨較勁,這姑娘不肯自己順從,背後又站著個不知道抱著什麼心思的白狼,這,該如何是好。
見前方穀雨沉吟不語,容青磨蹭到東亭身側,手肘懟了懟他腰際。“我說東亭,真有這麼一回事?”
東亭平靜卻因不悅而擰起的眉心已經給出了回答,叫他嘖了一聲壓住聲音繼續說道。“那這可不妙,你總不至於想自己把這事應下來吧?”
無論對方是否是詭術出身,但就一院之長對幼童出手這一件事,就能產生足夠的流言風語,且就算如此,許是也不能把桑衍從漩渦中帶出來。
是不理智的決定。
容青見東亭未答,但分明就是這個意思,也覺著事情逐漸棘手。
東亭怎麼忽然變得這麼任性了?這時候最好的處理方式肯定是先應下之後再作周旋,可看著東亭的樣子,倒好像已經做出了什麼決定似的。
“自然,我們也並沒有證據。”
欒華見沉默的足夠久了,終於開口,似真似假的說道。“我確實無法證明小女無辜,當時記錄著一切的黑白眼,已經被東亭院長強行收回銷毀……”
“東亭。”
穀雨轉過身,他不願招惹對方,但又對此事極為在意,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質問道。“事情果然如他們所說?”
“如果你要聽的隻是此事……確實。”東亭輕易應下,見穀雨瞬間擰起眉頭,便又繼續道。“除了一點,出手清除之人……”
“是我。”
穀雨頓了頓,不敢置信的向著桑衍身旁望去。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白狼已經拉著桑衍尋了個座位坐下,他抬手攬住桑衍肩頭,十分隨意的回答道。“瞧著是個小姑娘,偏凶的很,便稍微逗弄了一下。”
他輕聲歎息,讓欒華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誰知道,就這麼死了?”
爭論全部中斷。
所謂‘逗弄’叫學生們脊背發涼,做過夢的少女們終於發覺那雙深金色的眸中,裝著的不是醉人的溫柔鄉,而是獨屬於神明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