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溫熱的鮮血一滴一滴的掉在青灰色的磚石上,順著磚縫流淌,暈染了一截煙青色的裙擺。
楚千凝緩緩的睜開眼睛,豔紅的鮮血滑過眼角的那枚月牙形胎記,在昏暗的燭光下,更顯詭異妖嬈。
空氣中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令守在一旁的宮女皺起了眉頭。
倒是楚千凝自己,神色淡淡的,眸中黯淡無光,隱隱透著死寂。
她被囚宮中已久,初時一心求活,而今滿心求死。
哀莫至極,唯死可解。
恍惚間,她似是又聽到了那道溫柔繾綣的聲音,對著她傾訴滿腔深情,他說,“凝兒,我雖為皇子,但能得你為妻,實乃三生有幸。”
“即為夫妻,你便不必那般拘束,私下裏喚我君擷便是,除了母妃之外,還從未有過別的女子像你這般喚我。”
“江山太重,皇權巍巍,我本無意於此,如今得你陪伴身側,便樂於花前月下,紅袖添香。”
那一年,他們方才大婚。
他是宮中不受寵愛的二皇子,她是尚書府寄人籬下的表小姐。
扶桑花旁初相逢,他一身錦緞華服,劍眉星目,音色朗潤醉人,“朝霞映日殊未妍,珊瑚照水定非鮮;千葉芙蓉詎相似,百枝燈花複羞燃……”
一首《扶桑賦》,令她驚豔其才學,而後念念難忘。
嫁他為妻,她欣喜的不能自已。
畢竟,即便他再是不得景佑帝寵愛,可到底貴為皇子,而她父母具亡,既無門第又無家世,心裏不免會自卑。
總想著能夠伴他身側就好,至於位份,她從未在意。
可他排除萬難娶她進府,一心許她正妃之位,自此榮辱與共,恩愛兩不疑。
隻是後來,先帝昏庸,朝堂動亂,他最終走上了奪嫡之路。
“凝兒,等我回來……”
這是他走之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於是,為了鳳君擷的這句話,楚千凝整整等了三年。
三年……
青絲如霜,泣淚成血。
最後,他終於率軍攻進皇城,親手殺了囚禁她多年的景佑帝,卻遲遲未曾接她出幽月宮。
在這個最靠近冷宮的地方,她硬生生將一顆熨燙的心熬成了一塊冰。
彼時她方才明白,鳳君擷不是被迫走上了奪嫡之路,而是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在這條路上了。
夫妻恩愛,舉案齊眉,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蒙騙世人的手段而已。
唯有讓所有人都相信,她楚千凝當真是鳳君擷的掌中至寶,景佑帝才會選擇將她留在京都,安心的放他出城。
因為包括她自己都認為,握住了她,就等於握住了鳳君擷的把柄。
但事實上,他們都錯了。
鳳君擷……
是無心之人。
她嫁他為妻,相伴數載,卻未曾得到他絲毫憐惜。
一朝功成,她便淪為了棄子。
甚至,非除不可。
她的存在等於時時刻刻提醒著世人,鳳君擷如今的皇位是如何得來的,成大事者固然不拘小節,但這畢竟有損他身為帝王的英明。
所以,打從他離開京都的那日起,她的結局便早已注定。
這份等待,終歸無望……
*
吱嘎——
斑駁厚重的殿門被緩緩打開,入目,是一截嫩粉色的流蘇裙裾,款款而來,帶著陣陣花香。
來人垂眸看著跪在地上的落魄女子,清秀素雅的臉上帶著一絲憐憫,開口的聲音甜柔溫軟,“表姐,別來無恙。”
熟悉的聲音,令楚千凝陷入死寂的美眸出現了一絲波動。
她猛地抬起頭,牽動到滿身鞭痕,錐心刺骨般的疼痛,提醒著她眼前所見並非幻象。
少女身著一襲淡粉紗裙,身後傾瀉滿地月華,襯的她朦朧隱約,比往昔更加嬌俏動人。
那張臉……
楚千凝再是熟悉不過。
容錦晴!
戶部尚書容敬的次女,也是她的表妹。
可是,她怎麼會在這兒?!舅父被貶離京,她應該遠在秦川之地,何以會出現在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