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已經連綿了一周,街道裏泥水飛濺。
韓慶餘撐著傘,小心避開水坑,懷裏揣著自己的檔案。老師們再三叮囑,這是重中之重、關鍵之關鍵,說不能掉以輕心,所以他一路緊緊捂在懷裏。
望望街道裏的一灘灘水,他拐進了小道裏。
路過鐵匠鋪的時候,見門開著,他走近瞅了一眼。裏麵傳出叮叮當當的聲音,“爹?”
韓國富正在清點成品,估摸著日子看看什麼時候開爐合適,被韓慶餘這一打岔,數到哪兒全忘了。
“回來了,怎麼不放家去?”
“就回去呢,您在這兒幹啥?”韓慶餘站在門口沒有收傘進去。
“哦,我看看還有多少貨,再包一包抹點兒油,一直下雨,生繡就不好了。回去吧。”
“嗯,那我回了。”
韓國富望著走入雨中的兒子,拉個板凳坐下,深深地歎了口氣。
九月份開學,慶餘就是大學生了。這鐵啊,是沒人願意打嘍。年輕人不上學的也都出去打工了,沒人願意在家伺候莊稼了。
世道變了,老韓家的打鐵到了氣數了。
他絮絮叨叨開了口:“爹啊,爺啊,咱們家出大學生嘍,一個鎮子上不超過十個哩。不過,這養活了咱們幾輩人的打鐵手藝可沒人傳了,又苦又累,丟了也沒人撿嘍。”苦笑一下,點上一根煙。
“我總不能叫一個大學生回來打鐵嘛,是不是?丟了就丟了吧。”
煙叼嘴裏,起身又重新清點起來。
一早起來,院裏落了不少樹葉,秋風習習。韓慶餘伸伸懶腰,可算是雲開天晴了,他都快被捂發黴了!
“媽,媽?”
灶房裏沒人?這大清早的去哪兒了?
他掀開鍋蓋,一股熱蒸汽撲麵而來,忙又蓋上。飯在鍋裏,人卻不見了。這可從未有過的情況啊!
抬腳出了灶房向門外走去,興許跟鄰居嘮嗑呢。
“慶餘這麼早上哪兒去啊?”
剛出門就碰上對門的李大爺,韓慶餘客套的問候:“大爺吃了沒啊?我找找我媽。”
“吃過了,你媽她剛才還站在老張家門口說話呢,不在屋啊?”
“行,我去找找。”
“找誰?”韓國福背著鋤頭,甩著兩褲腿的泥巴回來了。
“喲,地裏黏的吧?”李大爺指指韓國福的褲腿,“這次的雨算是下透了。”
“下透有什麼用?都該收了,要是早下個一二十天,才算下對地方哩。”韓國福彎腰撿起地上看不出模樣的鞋子,“李叔,院裏坐啊?”
“不去了,去看下期呢。”
韓國福嘿嘿笑了兩聲,光著腳進了院子。
“爹,我去叫媽回來。”
“我回來了,回來了!”韓林氏笑嗬嗬的從老張家出來,一臉神秘,“慶餘,快看媽給你弄了個好東西。”
“啥東西?這麼神秘?”韓慶餘笑著湊過去,想要看仔細一點。
韓林氏小心翼翼抖開手裏的布,一小坨明黃色出現在韓慶餘麵前。他不確定的看一眼母親,她神色極為認真,難道是貴重的東西?想著抬起手去摸。
“誒?幹嘛呢?不能摸,隻有泡著喝的時候才行。”韓林氏拍開他的手,又寶貝似的包了起來。
泡著喝?怎麼聽著怪怪的?
“弄回來了,幹淨的?”韓國富坐在壓井池子邊上,地上的盆裏泡著他的布鞋。
“當然是幹淨的,還別說,剩得不多了。哪天老張家蓋新房,就徹底並不來了。”韓林氏特意放進抽屜裏,“好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