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箱轟轟地響著,爐膛裏的煤塊冒出跳躍的紅色火苗,淺淺的藍煙慢慢消散。一隻麻雀落在門口,低頭啄起地上的饃花,警惕的小腦袋看看四周,嘴裏還發出呼朋引伴的叫聲。
韓國富瞅一眼外邊仍在飄灑的碎雪,把門板支在了屋裏。邊擺上刀耙犁鋤鍁邊嘟囔了句“今年這雪是要兆豐年啊”。
麻雀兒呼拉一聲,飛了個幹幹淨淨。
“嘿,這些小東西,我要想害你們,不早就下手了,還等你們吃一陣?”
韓慶餘拉著風箱將他的話聽了個大概,忍不住笑笑,“爹,雀子的腦袋小,不能跟咱人比。”
一聽兒子這半帶解釋半帶勸解的話,韓國富也樂了,在煤塊堆邊上坐下,“慶餘,那大城市裏能看見麻雀嗎?我看電視播的飯店裏的剩飯剩菜都直接倒了,多浪費啊。”
“怎麼,您想著鳥雀要是在城裏準是吃得肚子滾圓,一身幸福肥是不是?”韓慶餘扭頭看向自己的爹,滿臉帶笑。
韓國富掀掀眼皮與兒子對視了一眼,心下覺得怪異:這孩子腔調、姿態,真像個大人!
“那可不是?咱們山溝的老百姓稀罕吃的,人城裏都是這菜嚐一口那菜嚐一口,筷子一撂,結賬!嘖嘖,氣派得哩,不種地不知糧食長得難哩。”
韓慶餘聽著怎麼帶著點兒氣?忙解釋道:“城裏沒有鳥雀,都是高樓柏油路,種的也是些景觀樹,經常噴藥除蟲的,它們搭不了窩。咱們這兒生態好,它們才樂意待。”
韓國富似是也意識到自己語氣帶了數落,打個哈哈道:“它們也帶著靈性呢。”起身繼續擺弄攤子。
韓慶餘無聲笑笑,心裏暗暗下了決心:有朝一日,一定帶著爹和媽去城裏住上一陣子。
門口的麻雀又來了,還帶了幾隻同伴,唧唧喳喳膽子大了不少。
那一片幹淨的空地和那一把饃花兒,都是爹的所做所為。韓慶餘望著它們出神,若有所思。
猶記得五六歲時,他貪玩。漫天飛舞的雪花也擋不住他想出門的念頭,在屋裏一個勁兒地鬧騰。爹迫於媽的嘮嗑,隻得舍身陪他出門。
齊腳脖子的雪地裏,爺倆兒的木底棉鞋都濕透了。爹怕他消了汗凍著,強把他扛肩上帶回了家,頂上了大木門板。由於自己的頑劣,爹就生了法子支個簸萁捉雀子,愣是讓他玩了一冬天……
那時候院牆還是一根根木棍栽土裏圍成的,站在牆外能把院裏看得一清二楚。大門其實就是一塊木板,至於門栓什麼的,根本不存在,晚上就用一根木杆子頂著。住的房子頂上蓋的是茅草,牆是土坯牆,床上動不動就是小坷垃,天天睡前都得把床板拍得梆梆響,要不然早上指不定被哪一塊硌醒。更別提晚上老鼠鑽被窩或者從臉上爬過的事,再正常不過。
誤從縫裏鑽進院裏的黃鼠狼、從路邊流水溝遊到灶房裏的水蛇、灶房柴禾堆裏成群的土鱉子、在牆上犁地的蝸牛……
童年這日子,鮮活得猶如在昨天。
“老韓,今個兒這麼大的雪還開門呢。”張二寶揣著袖子進了鐵匠鋪,頗為憂愁,“這天兒,一直這麼下,油菜能不能扛住啊?”
韓慶餘笑著喚了聲張伯,算是打過招呼。
“今兒咋出來這麼晚?”韓國富遞個小馬紮給他,“唉,生意嘛,不就是這樣,指不定誰碰巧有急用呢。再說,這種天裏,閑著也是閑著,權當生個爐子烤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