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嘉德七年,永安城外五十裏處,將軍嶺,郊林小道上三騎煙塵滾滾急行。
當先一騎,大約四五十歲的年紀,皮膚幹褶,老態龍鍾,身穿一襲淡藍色宦官服,滄桑的老臉上帶著一絲明顯的焦慮。
老太監一手執著馬鞭,另一隻手環抱一名少年。
少年大約十五六,容貌清秀,雙目緊閉,精致的五官緊緊擰在一起,看起來極為痛苦,本該紅潤健康的臉蛋上,覆蓋了一抹病態的慘白。
隨著馬匹的顛簸,少年不時的從口中咳出一口淤血,看起來極為嚴重。
老太監察覺到了少年臉上的痛苦,有些不忍,有心想要放慢馬速,檢查一下傷勢。
但身後清晰可聞的喊殺聲,促使著他不得不緊咬牙關,繼續催馬加速急行。
一行人馬不停蹄足足行馳了大約十餘裏,見身後的追兵渺無蹤影,已然放棄追尋,老太監這才滾鞍下馬,與兩名侍從一同將負傷的少年小心翼翼的安放在了地上。
“官家,龍體無恙否?”老太監汗流浹背的看著少年嘴角不斷溢出的血珠,神情十分的緊張。
這一開口便暴露了眼前少年的真實身份。
這少年竟是大周的官家,七年前剛繼位的嘉德皇帝。
少年聞聲悠悠轉醒,睜開眼睛,感受著胸口傳來的陣陣虛弱,一絲難言的苦澀在他的嘴角顯露。
誰承想自己堂堂一個帝王,九五至尊,天下至極,今日卻要喪命於幾個暴民賊寇之手,想想都讓人覺得憋憤。
“全忠!朕大限將至。往後,你好自。為之,咳咳!”皇帝話說到一半,剩下的話卻被喉腔中噴出的血沫給嗆了回去。
“官家,快別說了,保重龍體要緊。”李全忠又焦急又感動。
回想當年,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就被安排在身邊伺候。
從那時候起,十幾年來,兩人幾乎從未離身,一直相伴。
可以說小皇帝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兩人的情感也早已超越了一般的主仆。
皇帝看著麵前這位陪伴了他短暫一生的奴婢,嘴唇微微挪動,似要在言。
李全忠深怕聽不見,連忙伏身側耳,作出傾聽狀。
可等了好久,也沒等到皇帝下文。
他轉頭一看,發現皇帝雙眼無神,渙散,麵色僵白,仿佛時間凝固一般,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官家。。”
李全忠淒厲一吼,眼角的淚止不住的留下。
皇帝離世,使得他脆弱盡顯。
見此,兩名侍從麵色越發驚恐!
按照周律,皇帝橫死,其身邊之人,難辭其咎,依法當為人殉。
他們不想死!可又不知道李全忠的態度如何!
兩人私下目光一觸,隨即很快散開,一名侍從上前恭敬道:“李總管節哀,官家龍禦殯天,關乎大周社稷存續,當務之急,還是先行趕回永安,稟告朝廷才是。”
另一名也隨即附和:“是極!是極!此時,諸位相公們定是都蒙在鼓裏,若我們能夠早些稟報,朝廷也好提前做好準備。”
話一說完,兩人便暗中將手放在劍柄之上,目光一眨不眨的緊盯著李全忠的反應,要是他真有意想要回城稟報,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的出手將他斬殺。
李全忠的泣聲漸漸消弭,但對兩人的話,仿若充耳不聞。隻是動作輕柔的為皇帝整理起衣冠。
足足過了半晌,他才平淡回了一句:“那是你們的事,老奴老了,也懶得動了,隻想留在此地陪著官家,你等自去吧!”
他的聲音蒼啞而又疲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聞言,兩人不由長鬆了一口氣,既然李全忠已經表明了態度,那他們也不想多生事端,當務之急,是先逃離此地才是。
如今天下大亂,各地民烽四起,朝廷自顧不暇,隻要離開這裏,到時便是鳥出樊籠,魚脫囚牢,誰也治不了他們的罪。
“既如此,那就請總管駐守此地稍待,我二人去去便回。”
說完,轉身正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