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叩謝了老太太後,領著鍾嬤嬤回了摘星樓。
一進屋,她剛落坐,就聽到鍾嬤嬤喝了一聲:“紅櫻,蜜桔,去外頭,看著門。”
紅櫻一愣,下意識看向繁星,倒是蜜桔想都不想地朝門口邁了腿。
想當初,鍾嬤嬤還在原身身邊當差的時候,就是個說一不二,極為狠戾的人。這狠戾不是說她的為人有多壞,而是她對伺候原身的人十分嚴苛,但凡有個小錯,她都嚴懲不貸。蜜桔小時候嘴饞,趁著原身午睡的時候,偷吃了一顆原身喜歡的蜜棗,就被鍾嬤嬤抓了個正著。鍾嬤嬤不顧她才五六歲,拽著她的手到了院中央,招來原身身邊伺候的所有丫鬟,當著她們的麵,扒了蜜桔的褲子,狠狠打了蜜桔一頓屁股。這不可謂不是蜜桔幼小心靈裏的一個陰影,就是長大了也記憶深刻。
見到鍾嬤嬤被領回來時,她先是驚,後是嚇,被她這麼一喝,更是管不住心裏的恐懼,隻想聽話的出去站崗,久別重逢的喜悅全沒了。
紅櫻就不一樣了,她打小就聰明,極少犯錯,腦子十分清楚,鍾嬤嬤曾說過,日後等她退了,紅櫻是原身身邊最能擔大任的人。
如今她雖尊敬鍾嬤嬤,可到底主子是繁星,隻要繁星不點頭,她是不會出去的。
她此番行徑,讓鍾嬤嬤看了很欣慰。
繁星知道鍾嬤嬤這麼做肯定是有私密話要說,便對紅櫻點了點頭。
紅櫻明白了,和蜜桔一起出了屋子,守在門外。
門關上後,鍾嬤嬤噗通一聲,跪在了繁星跟前,恭敬地一拜,抬頭時已淚流滿麵。
“姑娘……姑娘啊,老奴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姑娘了,不曾想……不曾想……”她跪著膝行了幾步,兩隻手本來想握著繁星的手,但想到剛才在老太太屋裏,自己粗糙的手弄傷了她,便不敢了,隻敢放在繁星的膝蓋上,攥緊成拳道:“姑娘……這幾年受苦了……”
繁星立刻受不住了,原身的情緒再次作祟,逼得她眼睛發酸,怎麼掙紮都無用,金豆子圓滾滾的一顆顆落下。
“嬤嬤……起來……快起來……”她下意識地想喊紅櫻端個圓敦過來,一會兒後想起紅櫻出去了,便自己起來,吭哧吭哧地搬了個梨花木的圓敦過來。
鍾嬤嬤驚見,大叫道:“姑娘,這可使不得,快放下,小心砸了腳。”
“嬤嬤才是使不得呢,趕緊起來坐著說話。若不是我的緣故,嬤嬤也用不著受了那麼多年的罪。”
聽聞,鍾嬤嬤眼淚落得更凶了,哭道:“這不是姑娘的錯,是老奴蠢。若不是老奴當初頂撞了了老太太,這幾年也不至於讓姑娘身邊沒有個能護著的人!“鍾嬤嬤捶胸大呼,“是老奴的錯了啊……老奴沒有好好照顧姑娘。”
“嬤嬤,莫哭了,快起來坐著。嬤嬤連日趕路,必是累極了,這會兒心神起伏劇烈,別一會兒厥過去了。”
鍾嬤嬤在繁星的攙扶下,坐上了圓敦,坐定後,仍是一直掉淚。
“老奴雖在莊子上呆著,可時不時的有打聽姑娘的消息。”
“我知。”
“姑娘可收到老奴托人帶的銀錢了?”
“有,不過……”繁星苦笑了一聲,“嬤嬤,這些事就別提了,都過去了。”
鍾嬤嬤一聽,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咬牙憤恨道:“這幫殺千刀的,老奴咒他們將來不得好死!日後要他們一個個加倍的吐出來。”
繁星噗嗤笑道:“嬤嬤這脾氣,就是被磋磨了這麼許多年也沒變。”
鍾嬤嬤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但若是事情牽扯上原身和陸苑儀,她就會從一隻老母雞變成一隻母大蟲。
鍾嬤嬤被繁星如此笑話了一番,便不哭了,跟著笑了笑,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能狠便狠,總比讓人欺負到頭上的好。姑娘……讓老奴好好看看你……”
說著,她慈愛的眼神就繞著繁星看了又看,不禁歎道:“已經長這麼大了……比大姑娘生的還好看……”
大姑娘自然是原身的母親陸苑儀了。
“可嬤嬤老了……“繁星忍不住眼睛發酸的道。
鍾嬤嬤比老太太還小三歲,老太太雖說保養的好,一頭墨黑的發,可她也不至於這個年歲已經白發蒼蒼了,就是比她隻小了幾個月的秦嬤嬤,看著都不像和她是一個輩分的,她像是比兩人大了十來歲,滿麵滄桑,可見在莊子上吃了多少的苦。
“人哪有不老的……姑娘莫多想,老奴好著呢。老奴身子也好,就等著姑娘今後嫁個如意郎君,兒孫滿堂,老奴還等著給姑娘帶孩子呢……”
繁星撐不住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
哪怕這其中大多是原身的情緒,可是現在她覺得,鍾嬤嬤這一生就是為了原身在活,再苦再累,都生生咬牙挺著,若不是日後她實在受不了病痛的折磨,也不至於死得那麼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