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四年,十二月初十,邊疆捷報。
大辰大勝,一年的征戰至此結束。
捷報傳來,舉國歡騰,正好遇上將近年關的第一場大雪。
瑞雪紛飛兆豐年,紅梅點點,飄香百裏。
攝政王府裏養著的梅花開得正盛,撲鼻而來便是梅花的香甜,卻蓋不住無涯軒裏的藥味。
一月之前,安定侯府驚變,繁星被上官明瑜捅了兩刀,昏迷不醒,這一昏迷就是竟一個月,王府上下悲戚一片,又如九月重陽之時,太醫整日整日的來,晝日熬藥,但是銀針湯藥也弄不醒昏睡的王妃。
她就像個睡美人,仿佛至此能昏睡上百年。
紅櫻端著湯藥,看著緊閉的門扉,忍不住落淚,淚珠子滴落在手中的湯藥裏,她空出一隻手,拍拍臉,抹了眼淚,走了進去。
“姑娘,喝藥了,您看外頭的梅花開得多好……”
她這一個月每回進屋都會這麼說,可床上的人未曾應過一回。
這次應該也一樣……
“梅花開了……?”
沙啞的嗓音突然從床榻上響起,驚得紅櫻摔落了手中的藥碗。
“姑……姑娘……?”她顧不得腳下的碎片和藥渣,奔進屏風後頭……
昏睡了一個月的繁星,睜開了眼,正側頭微笑地看著她。
“你把什麼東西摔碎了……”
紅櫻捂嘴嗚咽,什麼也說不出來,跪到地上,嚎啕大哭。
緊接著,屋外的奔進了許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是的,她醒了。
隻是……醒了也不見得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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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紅梅,就算花瓣落了地,也是美的,走在落了梅的雪地上,繁星的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隻是還是很虛弱,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姑娘,回屋裏吧,怪冷的,您的傷還沒好全呢。”蜜桔在身邊焦急地道。
“沒事,看一會兒花,能有什麼事情,你看,我不是好了很多了嗎,王爺就快回來了,對吧?”
她說過的要等他回來的,不能他回來了,她卻病怏怏的,她要用最好的樣子,最美的麵容迎接他回來。
蜜桔點頭,捷報是昨日她醒後,上官玄策特地送來的,並將她昏睡的一個月裏發生的事全都告訴了她。
陸安然毒殺親祖母,罪證確鑿,下了刑獄,依照大辰的律法,會在來年年後問斬。
安定侯府原本是要被滿門誅連的,但是陸仲軒用自己的命救了她,將功抵過,隻問斬陸安然一個,她的夫家也寫下了休書,與她一刀兩斷,再無牽扯。
上官明瑜卻是個烈性子,最後自盡身亡,平國公府因此獲罪,降爵,成了侯府,二房一門被逐出族譜,成了平民。
這已經是上官玄策法外開恩了,可饒是如此,國公府的老太太還不依不饒的,求他放過自己的親弟弟,不能就這麼讓二房一家從此絕了路。
上官玄策痛心疾首之餘,哭笑著問她。
“難道明琅不是你的孫女嗎,你的一個孫女差點殺了她,你叫我這個做父親的如何能放過她,若非二弟夫妻縱容,又怎會養出這麼一個禍害,母親,你當真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嗎,你心中念著她,她可有念著國公府,明琅也是你的孫女,你的骨血,你可曾有想過她,又可曾有半分憐惜過她。若母親執迷不悟,那麼兒子隻有請出各位宗室叔伯於祠堂,麵對列祖列宗,與國公府斷絕關係,從此上官玄策再不是平國公府的人。”
老太太聽完,哭了,嚎啕大哭,至此再不敢提寬恕二字。
上官明珍屬於知情人,但知情不報,同樣罪不可恕,但念及是受了陸安然以及齊清的威脅,罪不及死,勒令削發為尼,從此常伴古佛青燈。
上官明珠……這個可憐的庶女早在一年多前就被殺害了,屍體就埋在所居院落的一棵樹下。
上官明瑜之所以能扮演她的身份一年之久,這其中不得不說平國公府除了上官玄策一家,其他人參與了二房是為了女兒,三房呢,為了齊清的一句承諾——攝政王妃若是死了,上官明珍就能嫁給攝政王為妃了。
嗬嗬……
愚不可及的一家人,當真就信了,完全忘記了南陽真人說過的話。
這世上,真正邪惡的人便是這最愚蠢的人。
隻因為身為攝政王王妃的繁星,從未給過他們一點好處,他們的心思就都歪了。
他們更是沒想過,上官明瑜要是殺了她,難道就真的不會被查證,天網恢恢,殺了一個當朝王爺的妃子,真就能泥牛入海,沒有半點波瀾了。
繁星聽後,隻是一笑。
惡人自有惡人磨!
不是她,也不是上官玄策,是齊清。
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手策劃的,卻不用她血染雙手,東窗事發之後,她可是有足夠的證據表明自己完全不知曉這件事,哪怕最後查實了是由她身邊的一個太監與上官明瑜私下通信,她也大可以用不知道來脫罪,這小太監在刺殺繁星的當晚就服毒自盡了,一切的一切都推給了上官明瑜這個已死之人。
她乃當朝太後,就算真犯了法,臣子也沒法將她直接定罪,除非是皇上,但是皇上還未親政,能辦她的便隻有一人,那就是齊湛。
於是她隻是被暫時軟禁於坤華宮,照樣錦衣玉食,過得好好的,除了不能出宮,日子一樣尊貴,一樣奴仆成群。
好一個尊貴榮華的太後。
萬幸的事,遠在別院休養的齊老王爺和齊王妃都不知道此事,兩人都已年邁,又已遠離廟堂,知曉了豈不是要痛徹心扉,所以上官玄策自己拿了主意不予告知。
繁星覺得這樣做沒有錯,若是齊湛在,也肯定不想兩個老人家為這件事傷神傷心。
隻是不明白,齊清為何恨她如此。
“姑娘,賽閣老求見……”
“嗯?”
繁星正折了一支梅花,想要帶回房中插在花瓶裏,聽到賽閣老來了,很是驚訝。
“閣老怎麼來了?”
“好像是太後要見您?吵鬧得要自盡,賽閣老實在沒辦法。”
繁星定了定神,看來是有人知道她醒了,不會死了,忍不住了。
“去回了賽閣老,我去!”
為何不去!
謎團總不能一直藏著掖著,總要有個水落石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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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華宮。
繁星坐著軟轎慢悠悠地抵達了宮門前,坤華宮外有侍衛看守,是誰都不準進的,但見是她來了,連忙放行,她下了轎,走得有些慢。
紅櫻和青檸扶著她,擔心地看著她臉色越來越白。
“姑娘,還是不去了吧,您這樣對傷口不好。”
“無礙,來都來了,再回去,豈不是讓人以為我不敢見她……走吧,慢些,我可以的。”
上了宮階,進了殿門,殿中冷清,雖有宮女太監伺候,但都不是齊清的心腹,就連吳嬤嬤也被關在了其他地方,不得接近齊清。
這旨意是小皇帝趙淵下的,這對母子從來不親,治不了她,難道還治不了她身邊的心腹了。
齊清坐在上座,見她來了,上下打量她,見她還能走,狠狠揪緊了手裏的帕子。
繁星見了她也不磕頭,不尊稱,隻待紅櫻取了椅子,與她遙遙相對的坐下。
如今這個時候,還要她叩拜,她哪來的臉麵和資格。
“你這是連宮中的禮節都不顧了,見了哀家也不跪……”
“本王妃有傷在身,太後應當能諒解的是吧……”
繁星自稱是本王妃,而非臣婦,讓齊清擰了擰眉宇,“放肆!!誰準你如此稱呼自己的……”
“太後……閑話少說,本王妃傷還痊愈,虛著呢,您有話就說,就別拿太後這個身份來壓本王妃了,太後急迫地尋本王妃來,無非就是想看看本王妃是不是真的沒事了,如今你看到了,除了虛弱些,萬事無憂,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