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越笑得艱澀。
他本就笑不出來。
隻是,她想看他笑,他便笑了。
隻要是她想的,他都會答應。
隻要是她想的,他就算痛苦萬分,又如何?
“阿越,你身上那些傷和體內的毒,是那個叫薛清隴的人弄的?”溫含玉仍摩挲著喬越通紅的眼眶,目光陰沉。
看著喬越那一點開心味道都沒有的艱澀苦笑,溫含玉非但不覺高興,反是沉了臉。
羌國的薛清隴,她記住了。
總有一天,她要讓他也嚐嚐阿越受過的折磨滋味。
眼下,她有一事需先解決。
*
夜上穹宇。
溫含玉抱著一壇子酒來到了梅良麵前。
他坐在小院中的那張石磨旁,盤腿而坐,低著頭睡著了,他那把在劍鞘中看起來平凡無奇的劍斜斜插在他身後。
自從溫含玉將喬越挪到這個不起眼的小宅來後,每個夜裏梅良都是這麼坐在小院中,不回屋,不躺下,即便是喬越醒來之後的這幾個夜裏。
要找他,並不難。
溫含玉將手上的酒壇放到地上時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然本是低頭已然睡著了的梅良卻在這一瞬間睜開了眼。
明明她的腳步聲比這酒壇觸地的聲音要清晰得多,梅良卻毫無反應。
梅良的命仿佛是酒做的,不管酒在哪兒,他都能知道。
他看著那壇酒的時候,溫含玉在他麵前把腿一盤,坐了下來。
梅良毫不客氣地抱過酒壇,拔開上邊的封蓋,什麼也未問未說,昂起頭當即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大半壇子酒下肚,才見他把酒壇放下,看向溫含玉,麵無表情了無生氣道:“好酒,你不喝一口?”
“我不喝酒。”苦得很。
“那我自己喝。”梅良抱起酒壇繼續喝。
溫含玉和梅良說來並不相識,他們除了知道對方的名字以及是哪裏人之外,對對方再無了解,如今他們也不過是多知曉了一件事而已。
他知道她會醫術,她知道他愛喝酒。
可他們眼下席地而坐在這小院中的模樣卻像是認識了十多年的模樣似的。
不知為何,似也無需理由。
不管是她看他,還是他看她,都覺挺順眼。
而不管是溫含玉心裏還是梅良心裏,覺得看一個人,和一個人相處,順眼的最重要不過的事情。
因為順眼,才會選擇相信。
溫含玉相信梅良能夠護得住喬越,在她為喬越解毒期間不受任何幹擾,他做到了。
梅良亦相信溫含玉能夠救活喬越,所以才會把喬越的命交給她來救,她也做到了。
明明在那之前,她不知他劍法高強,他也不知她醫術無雙。
這世上人與人之間,就是這般奇妙。
“阿黎說那夜來取喬越性命的人身上都有同一個標記。”溫含玉像說家常似的,不疾不徐,不急不躁,不是問句,就這麼平平常常道著。
“嗯。”梅良很快便喝完了一大壇的酒,酒水淌濕了他下頷脖子以及身前衣裳,他毫不在意,隻抬手就著手背以及髒兮兮的衣袖抹了一把嘴,看著溫含玉,理所當然道,“下回多拿幾壇來。”
一壇子辛辣的酒下肚,若是他人,已是麵紅耳赤酩酊大醉,他卻麵不改色,好像他方才喝下的不是辛辣的烈酒而是寡淡無味的白開水似的。
“可以。”溫含玉並未拒絕,反是點了點頭。
似乎她也覺得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什麼樣的標記?”溫含玉問。
“一朵黑色的梅花。”梅良邊說邊晃著手裏的酒壇,而後又高抬起酒壇昂起頭,晃動著手試圖再晃出些酒來。
壇底果然還餘著一丁點兒的酒,順著圓鼓鼓的壇身慢慢流下,來到壇口時已成了滴狀,欲掛不掛,梅良趕緊伸出舌頭去接。
酒水滴到他舌頭上,直到再晃不出酒來,他才把酒壇放下。
當真是一滴都沒有浪費。
溫含玉看著他,麵色平靜淡漠,顯然不覺他這就算是一滴酒也要喝個幹淨的模樣有何不妥,然這若是換成了阿黎,定該嫌他。
直到他“忙”完,溫含玉才又問道:“什麼組織的人?你知不知道?”
能在身上紋刻相同標記的人,必然出自一個組織,聽命於誰人的或大或小的組織。
她曾經效命的“暗夜”組織,自不例外。
但“暗夜”在他們身上留下組織標記的方式卻沒有這麼溫和。
“暗夜”的標誌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每一個進入“暗夜”的人,都會由燒得通紅的烙鐵在他們心口上留下“暗夜”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