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恭送一眾上官離開後,等候在外麵的同僚們一擁而入,閻應元在一片恭賀聲中答應今晚在春風樓請一桌子後,才帶著一肚子的問號回了家中。
幾日過後,交接完畢的閻應元帶著家中的仆人李素,從離家不遠地碼頭登上了駛往江南的客船,於五天後抵達了江陰。
當閻應元踏上江陰碼頭的一瞬間,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迅速衝淡了數日以來心中的疑惑,這個他前半生從未踏足之地,竟然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身上的汗毛也在猛然間豎起。
閻應元背負雙手緩步前行,仆從則是正在與船家計算一路所費,不遠處高大的江陰縣城牆已是隱約可見。
“閻典史可好?吾發仍在,可慰泉下祖宗!”
一名挑著擔子的路人微笑著向閻應元打著招呼。
閻應元隻覺此人極其麵熟,但確又似從未謀麵,並且閻典史這稱呼令他詫異不已。
不知如何回答的閻應元停步拱手,路人挑著擔子與他擦肩,看向他的目光中滿是欽佩尊重自豪之意。
一路前行,不時有人微笑著與他拱手打著招呼,皆是口稱閻典史,同樣是尊敬已極的眼神。
這些人中有十幾歲的少年,有身穿員外服的中年男子,有在路旁擺攤售賣菜蔬的青年攤販,也有身穿白色儒袍的書生,更有挎著竹籃出來采買的年輕婦人。
望著這一張張既感熟悉又覺陌生的麵孔,閻應元的心頭漸生激蕩之意,無法喊出對方姓名的他隻得頻頻拱手予以還禮。
前邊不遠處路邊樹林中有一亭角隱現,時有喧嘩朗笑聲傳出,閻應元不由自主踏入林中。
十餘位須發皆白之老翁或坐或臥於仲春林中,草木蔥翠之下,幾個空空的酒壇歪到在地,有老翁手端陶碗高聲吟唱,其曲似有慨然之意,餘者或撫掌或唱和,其聲穿林而出,直達雲霄。
忽地一聲高亢至極的吟唱後,其聲戛然而止,眾翁相視大笑,似成就一番驚天動地之大事一般。
“閻典史,老夫之名可書碑乎?”
一名老者笑著衝閻應元揚手大呼。
“老夫願附典史英名之後!”
另一老翁似已酒醉,亦是高聲叫道。
“幾個老不修休要聒噪!閻典史注定是名留青史之人!我等微末之人豈能與大豪傑相提並論!”
一名神態安詳之老翁微笑道。
“典史且去且去!吾江陰人將永誌不忘!”
閻應元默然,眼眶中突然淚水盈蓄,躬身到地後長揖不起。
一眾老翁不再理會與他,自顧自縱情談笑,閻應元黯然起身,哽咽中倒退出林。
轉身之間,恍惚中忽聞如雷般之炮聲響徹天際,間雜呐喊聲、慘呼聲,弓弦響動聲、火銃擊發聲,閻應元吃驚之下舉目四顧,但隻見匆匆之路人,太平之光景,湛藍之天空,並未有絲毫戰陣之痕。
步至巍峨高聳之城牆下,閻應元似覺城牆之上血汙遍布,數處牆體已是坍塌頹敗,無數蓬頭垢麵、鮮血淋漓之青壯老弱手持竹槍、木棍、鐮刀、釘耙正在憑空揮舞,似是在與惡鬼搏鬥一般,不時有人倒地不起,但餘者仍是高呼酣戰。
天空忽然飄灑細雨,其色赤紅,閻應元突覺胸中悲痛之意大盛,踉蹌之下單手撐在了城牆上,心中積蓄已久的激蕩之意猛然噴薄而出,直使他發出了不甘之嘶吼。
此刻的乾清宮大殿門口,朱由檢負手而立,深邃的目光似欲穿透千裏之遙看向他,用極為莊重的語氣抑揚頓挫的朗聲頌道:
“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裏江山!”
“偉哉,閻典史!”
“壯哉,江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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