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話音剛落,兩名高大威猛地親兵各自雙手捧著王命旗牌、尚方寶劍來到大案前,恭謹地將兩樣代表天子的物事奉與桌麵之上,之後兩人分立大案兩側待命。
渾身大汗淋漓的祖大壽雙手撐著座椅扶手勉強站起身來,剛一舉步向前,心神俱喪之下腳步一個踉蹌,待站穩身形之後緩緩移步至大案前,麵向桌上的兩樣催命符跪倒後趴伏在地。
孫傳庭一番疾言厲色的痛斥,讓本來就心虛不已的祖大壽喪魂失魄。
直到現在為止,包括他在內的遼西將門還真是沒有反抗朝廷的想法,遼西集團隻是並未意識到,他們養寇自肥的行舉,已經對整個大明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遼餉這個無底洞直接拖垮了大明的財政,無糧無餉之下,大明官軍軍心全無,導致了一群蝗蟲般的流賊成了氣候,最後卻讓關外的滿清撿了個大肉包子。
如果現在的朱由檢不是穿越過來的,曆史沿著正常軌跡運行的話,大明已經離滅亡不遠了,而導致大明滅亡的幾種主要因素中,遼餉與遼西將門資敵便是其中很重要的兩條。
在沒有國家概念的當時,絕大多數人都覺得,大明就算亡了,也如同此前的秦漢唐宋一般,改朝換代換個主人而已,朝代的更迭對於他們來說根本無所謂,如何延續自己和家族的榮華富貴才是第一位的。
孫傳庭眼中帶著滿滿地恨意看著趴在地上的祖大壽,真是恨不得拿起尚方寶劍一劍剁下他的狗頭,猶如當年袁崇煥砍了同為左都督一職的毛文龍一般。
但孫傳庭知道,自己就算砍了祖大壽,皇帝雖既不會怪罪與他,也不會事後算賬,可他現在不能這樣做。
大敵當前,無故斬殺大將,這可是軍中最忌諱之事。
尤其是祖大壽這樣的標誌性人物。
這世上有這麼一種或者一群人,幹好事不見得起到什麼作用,但拆台的時候卻充分顯示出了他們恐怖的破壞力。
遼西邊軍就是這樣的一群人。
他們對抗建奴沒見到有何成果,但若是得罪了他們,關鍵時刻他們可是真的會引發不可測的後果。
“此旗牌與寶劍乃是天子欽賜,聖上且有口諭在先:臨陣凡有失機者,無論文官武將、官職大小,持此旗牌寶劍皆可斬得!
祖大壽!
依你此前種種!
你可以為本官斬你不得?!”
孫傳庭冷峻地語氣中帶著無盡的怒火。
“犯官該死!督師盡可斬得!
可是,督師容稟,遼西上下多年來雖有私曲,可於大節上卻是無虧,並不曾有過投敵之舉,還望督帥酌情思量啊!
犯官隻求督師看在我祖家為大明鎮守關外多年的份上,放祖家上下一條活路。從今日起,鬆錦邊軍將以朝廷號令為準,若有不聽號令者,督師盡可以軍法處置!”
祖大壽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大聲講了出來,此刻,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崇禎二年己巳之變時的場景。
一群如狼似虎的錦衣校尉闖入遼東大軍營中,當著無數將官士卒的麵,將手握數萬遼東重兵、在整個遼東說一不二的袁崇煥官帽打掉、官服扒下,用繩索捆牢後架著就走。
當時在場諸將無不是殺人如麻的跋扈之輩,可就是一群這樣的狠角色,在皇權麵前也無不是麵無人色、雙股戰戰。
正是由於害怕遭到皇帝的清算,他才不顧建奴大軍在側,連夜帶著部下出逃關外,就連孫承宗親自趕來勸說也不聽,並且從此再也沒有踏入山海關內一步。
千百年來形成的君父觀念已經滲透進骨髓之中,這種無形中的高壓使得他根本不敢去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