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珩這一分神,自然沒有聽到小廝說的是什麼。他也不在意,語氣柔和曖昧地說道:“小連子,本世子剛剛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小廝名叫連順,往日裏呂珩能記得他的名字都算是客氣了,可是今日卻……

他飛快地抬眼瞅了呂珩一眼,心裏一顫,哪還不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糟糕!本以為陪世子爺過來迎親是美差,沒想到……連順的額頭上不由滲出了冷汗。

逗弄了小廝一番,呂珩心情頗好,向二門內的眾人轉述了答案,語氣洋洋得意。

南宮家的眾人把他們的一言一語都聽得清清楚楚,臉色又黑了一層。

南宮秩和南宮律俱都黑著臉把字謎給出了,而呂珩也在小廝連順的幫助下又一一答了,之後,便囂張地說道:“夠了沒,還不開門?婆婆媽媽地,真倒盡了胃口,是男人就爽快點!”

門內的眾人聽得都是怒焰高漲,這呂珩哪裏是來迎親的,分明就是上門來挑釁的。

門外,連順想死的心都有了,小聲地勸道:“世子爺,小聲點!這若是讓夫人知道了,您的月例銀子可能就沒了。夫人可是說了,要您對親家老爺們客氣……”

呂珩怒瞪了連順一眼,沒好氣地說道:“知道了,用得著整天夫人夫人的,煩死了。”若不是他娘拿半年的月例做要脅,他才不要來這一趟呢!

蘇卿萍那個殘花敗柳,他才不想娶回家呢!

雖然呂珩對自己的態度變得惡劣了,但連順的心情卻好了些,心裏暗自慶幸,這世子爺越討厭他,他就越安全。天知道剛剛世子爺那曖昧的態度,差點沒把他的魂給嚇沒了!

二門內,南宮府眾人雖然心裏即憤怒又憋屈,卻不得不忍耐,把目光看向了下一個出題人。

這一看之下,頓時心裏一咯噔,暗道不好。

下一個出題人是南宮晟。

南宮晟的性子和父親南宮秦一樣端方嚴正,這是一件讓南宮秦既驕傲又發愁的事。

南宮秦雖然端方,可是已經過了而立之年,見的事、遇的人多了,如今又在官場摸爬滾打一年多,更是學會了一點變通。

而南宮晟正是少年血氣方剛的時候,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容的一點含糊。

果不其然,南宮晟黑著一張臉開口道:“新郎官,請作一首迎親詩!”

“這……”門外的小廝連順頓時傻眼了,他雖然略有點文采,但讓他做迎親詩,那可就把他給難倒了。

“這什麼這!”呂珩臉色陰沉,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快給本世子作一首迎親詩來!”

見連順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作不出一首詩來,呂珩終於爆發了,他一腳把連順踹出了三丈遠,口中大喝:“蠢貨,連首詩都作不出來。”

連順疼得整個人都蜷縮在一起,一句話也不敢說,心裏卻想著:如果作不出詩的我是蠢貨,那連個字謎都答不上來的你又是什麼?但也隻敢心裏想想,他還要命呢。

踢完了連順後,呂珩還不解氣,又狠狠地踹了一腳麵前緊閉的二門,放下狠話:“他媽的,這麼麻煩,老子不伺候了!如果還想嫁,你們就自己把人送到宣平侯府來!”說完,他張狂地把胸前的大紅花揪下來,猛地摔到地上,然後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二門內外一片寂靜,眾人皆目瞪口呆。

這算是什麼神發展?!

哪家新郞迎親不是這樣過來的,這宣平侯世子竟然就這麼甩手走人了?!從來都沒有聽到過這樣離譜的事!宣平侯世子好歹也曾娶過元配吧,那天難道是直接把人一抬就走的不成?!

這現在應該怎麼辦?

眾人麵麵相覷,跟著,都把目光看向了南宮秦,希望身為一家之主的他能下個決斷。

南宮秦眉頭緊鎖,好一會兒才道:“都先回去吧。”

當蘇氏在榮安堂聽到二門處傳來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消息時,氣得一個倒仰,差點兒昏撅過去。

“這……這宣平侯府是……是在扇我們南宮家的臉啊!”她渾身顫抖地怒道。

趙氏、林氏幾個妯娌坐在底下,此刻臉色都難看得很。

“那現在怎麼辦?像萍表妹這樣的情況,就算是要嫁別人,她也嫁不了呀!”趙氏一臉為難地說道,“這宣平侯府若真的毀親,那萍表妹可怎麼辦?”

“那又如何?”南宮秦不悅的聲音從門外響起,“難不成還真要我們南宮府把人親自送上門去?”

“大哥說得不錯!”南宮穆冷靜地說道,“出了這種事情,嫁不如不嫁,我和大哥都寧願把萍表妹送到廟裏去當姑子,也不想遭受宣平侯府如此的侮辱!”

南宮秦微微頷首,表示南宮穆的話正是他的意思。

“就聽大哥,二哥的吧。”老三南宮秩習慣性地附和道。

至於老四南宮程,心裏就更是樂意了。雖然他已經娶親,但他一直念念不忘曾經生死不渝的萍表妹。在他眼裏,蘇卿萍當一個冰清玉潔的姑子,遠好過嫁給他人,被歲月磋磨成了死魚眼珠。況且,就算蘇卿萍真成了姑子,多半也是在家廟裏修行,這樣的話,他未必沒有機會再與蘇卿萍一續前緣……

想到這裏,南宮程暗暗地勾起嘴角。

“你們說的倒是輕巧!”蘇卿萍的繼母劉氏可不樂意了,第一次對南宮家的眾人如此不客氣,“家裏麵多了一個未嫁的姑子,對姑娘們的聲譽有多大的影響,你們難道不知道嗎?你們樂意因為一時意氣毀了萍姐兒的未來,我可不樂意!這件事遮掩遮掩好歹能過去,但如果她真的去當了姑子,卻是一輩子也遮不過去的!那我的蓉姐兒將來還如何說人家!”

劉氏的話讓南宮秦和南宮穆都沉默了,沒錯,蘇卿萍也許是自作自受,但因此連累了蘇卿蓉卻是讓人於心不忍了。

蘇氏則捂著胸口,想得還要深入一點:這萍姐兒畢竟是在南宮府說的親事,將來傳揚出去,被人加油添醋,以訛傳訛,若是變成了南宮府的姑娘被退親,那豈不是要影響琤姐兒、玥姐兒她們的名聲?這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黃氏更是著急上火了,對丈夫南宮秩連施眼色,意思是,快跟著表個態啊,咱們還有一個女兒呢?

榮安堂裏說得熱火朝天,與此同時,這新郎官在二門甩袖而去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在房裏待嫁的蘇卿萍耳中。

她氣得渾身打顫,猛地站起來扔掉了鳳冠,發鬢散亂,神色瘋狂:“我不嫁了,我不嫁了!嫁給這樣一個人,我還不如去死。”說著,她狠狠地一頭撞向衣櫃那邊。

幸虧房裏的喜婆反應快,用身軀攔住了蘇卿萍,幾個丫鬟又忙上前拉住了她,心道:好險,這若是喜事變喪事,無論是南宮府,還是宣平侯府都丟不起這個人啊!

其實蘇卿萍隻是一時衝動,眼看著櫃門離自己越來越近,早就心生悔意,幸好喜婆及時攔住了她,讓她心裏也鬆了口氣。

她的眼淚簌簌地落下,淚水弄花了臉上的妝,今日出嫁,她本就化著比平日更重的妝容,這一哭,看來非但沒有梨花帶雨的美感,還滑稽得很。她完全沒有自覺,一邊哭,一邊可憐兮兮地重複著:“我不嫁……嗚嗚,我不嫁……”

可是事情發展到了這個關頭,又哪裏容得得她做主呢?!

南宮琤為難地捏了捏拳頭,與南宮玥對視了一眼。她雖然根本不想和蘇卿萍這種人說話,可是現在這時候任由她哭,她們卻一聲不吭,就顯得好像她們太過無情。

南宮琤上前幾步,輕聲安慰道:“萍表姑,你莫要難過了!這事祖母和爹爹一定會為您做主的!”

蘇卿萍還是哭個不停,嘴裏一直反複咕噥著不嫁。

現在無論蘇卿萍是嫁還是不嫁,她以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南宮玥在一旁冷眼旁觀,頗為快意,但她心裏也知道這樁婚事十之**應該還是會成,這宣平侯世子不懂事,宣平侯和宣平侯夫人總不至於也跟著兒子一起犯蠢吧!

事態也正如南宮玥所料——

在得知了迎親時的狀況後,宣平侯氣得拍案而起,指著呂珩的鼻子,氣得手指都有些哆嗦,“你這個孽子,迎親迎到一半自己回來了,還讓南宮府自己把新娘送過來?這話你還好意思說!”

呂珩打了個寒顫,心裏也有些後悔,但他自小受祖母、母親溺愛,任性慣了,此刻也不肯服軟,道:“那個蘇卿萍本來就不知廉恥,讓她進門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南宮府還有什麼可計較的!”

“對啊,爹!”呂珍也在一旁幫腔道,“那蘇卿萍既沒身份,又沒地位,連品性也不佳,讓哥哥娶她,也太委屈哥哥了。”

“你們都給我閉嘴。”宣平侯怒斥了一句,轉而又對呂珩暴喝道,“你……你個逆子!快給我滾回去迎親!”雖然南宮程婚禮上發生的那件醜事讓兩家都沒臉,可是隻要這親事結成了,他們便與南宮府成了正經親戚……再過個三五年,這醜事自然也就沒人記得了!

而這逆子,居然在迎親時做出這等傻事!這哪裏叫結親,結仇還差不多!

他也不想想,這場婚禮的請帖都已經發了出去,如今大堂裏坐滿賓客,要是沒了新娘,那宣平侯府就成了今年王都最大的笑話!

宣平侯夫人眼看兒子被丈夫罵得狗血噴頭,心疼不已,上前一步,把兒子護在懷裏,道:“侯爺,衍兒還小,不懂事。做錯了事,你與他好好說,他自然就明白了!”

氣極之下,宣平侯罵來罵去還是那一句老話:“真是慈母多敗兒!”

他深吸一口氣,又道:“逆子,今日你如果迎不回新娘,別怪我打斷了你的雙腿!”也顧不上吉時已經過了,宣平侯一腳朝著兒子踹了過去,心裏怒火萬丈,隻希望南宮府不要反悔。

“哎呦!”呂珩硬生生地受了宣平侯的一腳,慘叫一聲,聽得宣平侯夫人一陣心疼,連沒進門的蘇卿萍都遷怒上了。這個女人還沒進她宣平侯府的門,就攪出這麼多事來,恐怕是個攪事精。待進門後,自己定要好好敲打她一番!

心裏這麼想著,表麵上,宣平侯夫人卻好聲好氣地勸兒子道:“衍兒,還不快去,別再惹你父親生氣了。”

“是,父親!我這就去!”呂珩灰溜溜地前去迎親了。

他胸前的大紅花被他之前扔在了南宮府,新郎袍上還留有宣平侯踹下的腳印,看來非但不像個新郎官,倒像個唱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