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太後去了一間廂房內歇息,她畢竟年紀大了,眉宇間掩不住的疲倦。

南宮玥、原玉怡和傅雲雁在廂房裏陪著太後說了幾句話,雲城便打發她們幾個年輕姑娘自己四處玩去。

三個姑娘一出院子,就見原令柏在不遠處對著她們招了招手,語氣中帶著一絲埋怨,“你們可總算來了!”她們要是再不出來,他就要使人去叫她們了。

原令柏帶著三人熟練地在寺中穿梭,最後來到了西北角的一個僻靜的水閣,這水閣倚著一個小小的池塘而建,此刻荷花已經凋謝,池塘裏看來荒涼慘淡。

南宮玥三人隨著原令柏上了水閣的二樓後,就見蕭奕倚在窗口對著他們招了招手。

“他們來了嗎?”原令柏急急地問。

蕭奕漫不經心地道:“放心,還沒呢!”

他話音剛落,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蹬蹬蹬”地上樓,竹子很快出現在樓梯口道:“來了!來了!”

其實不用竹子稟告,從他們的角度已經能看到不遠處小徑的盡頭出現了兩個少年,一靛一青,正是傅雲鶴和簡昀宣。

兩個少年均是人中龍鳳,隻是這麼信步走來,衣衫飄拂,就如同一幅畫一般。

兩人漸行漸近,傅雲鶴突然在池塘邊停下,朗聲道:“簡兄,小弟聽聞簡兄劍術不凡,師承陝西的劍術大師雲不凡,不知對否?”

簡昀宣淡淡一笑,謙虛道:“傅兄,小弟雖然學了幾年劍,卻也隻是強身健體而已。”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靦腆,“說來小弟習劍還是因為幼時體弱,被人稱為簡三姑娘,這才決心練武。”

他如此自曝其短,讓聽者不由覺得親近了許多。

傅雲鶴笑眯眯地看著他,朗聲道:“簡兄,你就別謙虛了。小弟自認劍術有小成,今日倒想與簡兄討教一番。”說著他已經“刷”地從腰帶間抽出了一把軟劍,在陽光下,劍尖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簡昀宣俊臉僵了一瞬,但很快就含笑道:“傅兄,佛門之地忌刀劍利器……”

他話沒說完,傅雲鶴已經從善如流地收起了軟劍,“簡兄說得有理。”卻又地上撿起了兩根樹枝,把其中一根隨手扔給了簡昀宣。

簡昀宣反射性地接住了樹枝,“且慢……”他才說了兩個字,傅雲鶴手指的樹枝已經朝他直刺而來,快如閃電,他下意識地反手一擋。

接下來,兩個少年一來一回地交起手來,這樹枝對樹枝沒有劍與劍的錚錚碰撞聲和四濺的火花,也因此少了幾分肅殺之氣。

兩人的身軀輕盈靈活,出手似疾風驟雨,轉瞬便對了好幾個來回,看來是勢均力敵……明顯可以看出傅雲鶴咄咄逼人地步步緊逼,而那簡昀宣以防守為主,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他退到了池塘邊,再半步,他就要落入水中了。

他眸光閃爍了一下,隻是一瞬的遲疑,傅雲鶴手中的樹枝已經刺向他的喉嚨,在距離不到一個指頭的地方停下。

傅雲鶴似笑非笑地看著簡昀宣,停頓了片刻,才懶洋洋地收起樹枝,抱拳道:“得罪了。”

簡昀宣扔掉了樹枝,拂了拂衣袖,優雅而從容,也是抱拳,“傅兄劍術不凡,小弟佩服。”

傅雲鶴得意地一笑,道:“簡兄也算不錯了,雖然比我差了那麼一點……”

兩人談笑著漸漸遠去,水閣中的眾人表情各異。確信簡昀宣走得足夠遠以後,傅雲雁這才出聲道:“看來倒是一個謙謙君子。”語氣中有一絲讚賞。

南宮玥卻是微微蹙眉,朝原玉怡看去,“怡姐姐,你怎麼看?”

原玉怡眉宇間有一絲凝重,一絲不確定,好一會兒才遲疑地說道:“他的脾氣未免也太好了一點……”在她看來,鶴表哥剛才的舉動都是極為不講理的,可是這簡昀宣卻沒露出一絲不悅,從頭到尾都是從容淡然。

“他想必很能忍……”南宮玥也是若有所思。簡昀宣乃是章敬侯府嫡出,父親是陝西總督,已經是封疆大吏了,簡昀宣絕對算得上天之驕子,不說王都,在陝西恐怕是沒人敢與他叫板。可就是這樣一個人,還是習武的少年,竟像是沒有一絲血性,天性擅長隱忍一般。

就像蕭奕說的“人無完人”,即便是現在看來溫文儒雅的官語白,也曾有過年少時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時刻。……看來還是很有必要派人去陝西好好調查一下這位簡三公子。

原玉怡忽然想到了什麼,突兀地說了一句:“我記得他之前穿的不是這一身吧?”

她這麼一說,南宮玥和傅雲雁對看了一眼,也想了起來,這位簡三公子上午穿得是一身藍袍,可是剛才卻變成了一襲青袍了。

傅雲雁不知道是讚歎還是感慨地看著原玉怡,覺得她對衣著打扮什麼的還真是太敏感了。

蕭奕似笑非笑道:“今天用素齋時,一個送茶的小沙彌不小心把熱茶潑在了他身上,弄髒了他原來那身衣袍。”

原令柏在一旁補充道:“聲明一下,這件事跟我們無關,純粹是巧合。”

那之前,他們曾經要一個婢女故意去撞了簡昀宣,但簡昀宣目不斜視,以致他們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

原令柏的腦海中不由浮現了午膳時的那一幕,那個小沙彌弄髒了簡昀宣衣裳自然是忙不迭地賠不是,還直覺地用衣袖去幫其擦拭。

從頭到尾,簡昀宣的態度都是極好,君子如玉,寬容大度地原諒了小沙彌。

隻是當他起身去換衣裳時,原令柏突然注意到他修長的手指在剛才小沙彌擦拭的地方彈了彈,優雅地離去。

對方的動作看似隨意,卻一瞬間給了原令柏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蕭奕比了一個手掌道:“我們試探了他五次,他的表現還真是無懈可擊。”仿佛是在應對一場考試一樣。

水閣中,靜默了好一會兒。

原令柏沉聲道:“我還是想辦法勸母親把相看的事再拖一拖吧……”現在的理由恐怕不一定能說服雲城放棄這門親事,還是得細細調查一下這個簡昀宣才行。

他一向嬉笑的臉龐上有著少見的凝重,這畢竟關乎到他唯一的妹妹的終身幸福,那可是一點也馬虎不得。

原玉怡默默地看了眾人一圈,眼看著大家都為她的親事所忙碌憂心,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有兄如此,有友如此,何其幸也!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何方,但是有了他們,自己怎麼也會過得好吧!

她嘴角勾出一抹淺笑,笑吟吟地一手挽起傅雲雁,另一手挽起南宮玥,拉著兩人陪她逛靈修寺去了。難得出來玩,總不能讓一個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交集的人就敗了這一天的興致吧。

這一日,直到太陽西斜,皇帝的禦駕才離開靈修寺。

回到應蘭行宮後,太後疲倦不堪,打發隨行的女眷都各自回去休息,可是皇上卻還是精神不錯,拉著幾個近臣一同用了晚膳,因此等蕭奕回到靜月齋時已經是月上柳梢頭了。

前院裏靜悄悄的,那些丫鬟婆子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一走進屋,畫眉上前行禮,稟告道:“世子爺,世子妃說要趁著晚上陰涼,去後院采桂花。”

采桂花?蕭奕眼中閃過一絲興味,立刻轉身又出去了,繞過屋子往後院行去。

還未見其人,已聞其聲,一陣陣清脆的笑聲伴著一股怡人的清香自後院而來。

這個笑聲他再熟悉不過,更不會認錯,是他的臭丫頭!

蕭奕加快腳步,繞過屋子,前麵便是豁然開朗,靜月齋的後院裏種了好幾棵金桂,此刻,銀色的月光輕柔地灑在庭院中,照得那一簇簇金燦燦的桂花像是在發光似的,芳香撲鼻,整個後院都沐浴在那甜絲絲的香氣中。

百卉、百合各自拿著一根竹竿晃動著桂花樹的枝頭,金色的桂花“簌簌簌”地灑落下來,洋洋灑灑,仿佛下了一場桂花雨。

月光下,無數金燦燦的花瓣中,一個身穿嫩黃色衣裙的少女伸展雙臂,一邊歡笑,一邊旋轉著翩翩起舞,裙袂翻飛如蝶舞,一朵朵桂花落在她的鬢發間,臉頰上,衣裙中……蕭奕隨意地靠著一旁的樹幹上,幾乎有些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