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臭小子!
蕭奕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表情糾結得近乎扭曲。
不用想,他也知道這肯定又是一個臭小子,而且還是一個淘得不得了的臭小子,要是小囡囡的話,肯定不會這麼折騰她娘!
東次間裏,靜悄悄地,小夫妻倆靜靜地彼此對視了許久。
看著蕭奕“大受打擊”的樣子,南宮玥按捺著嘴角的笑意,心中忍俊不禁,正想再開口,就聽窗外傳來小蕭煜熟悉的小奶音:
“灰灰!灰灰!”
小家夥清脆的聲音越來越近,高亢而興奮。
小夫妻倆有誌一同地循聲往窗外一看,一眼就望見碧藍的天空中一道灰影展翅飛來,輕盈地落在了窗外的枝頭上,高傲地“施舍”了屋子裏的南宮玥和蕭奕一眼,就徑自俯首啄羽。
緊接著,一個圓嘟嘟的紅團子就“滾”了過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除了枝頭的灰鷹根本就再也看不到旁物了。
“灰灰!”
戴著紅色的狐耳帽、穿著大紅衣裳的小家夥仰起了頭,熱情地對著樹上的灰鷹張開了雙臂,期待小灰會投入他的懷抱。
金色的陽光下,小家夥白皙的臉頰在大紅衣裳的襯托下,吹彈可破,臉上泛著胭脂般的紅暈,看來可愛極了。
這身紅狐狸小衣裳是小家夥的大姑母給他親手做的。
這兩個月來,南宮玥身子不適,蕭霏不僅幫著一起處理王府的中饋,連小家夥的四季衣裳一並接手了去。
蕭霏給小侄子做衣裳時一向隨他的口味,從料子到圖案都款式,都會詢問小家夥的意見。
小蕭煜不僅長得像他爹,性子像他爹,連喜好都像他爹,南宮玥怕他看著像女娃娃,就盡量給他穿些更像男孩子的顏色,偏偏他就喜歡鮮豔的顏色,還不到兩周歲的孩子對衣裳已經很有主見,會挑著穿那些他自己覺得好看的衣裳。
“簌簌簌……”
旁邊的另一棵大樹上,一隻胖乎乎的橘貓忽然從茂密的枝葉之間躥出,沿著粗糙的樹幹往下爬了幾步,然後靈活地往前一躍,就輕盈地落在了地上,“嗖”的一下跑遠了……
“小橘……灰灰……”
小蕭煜看了看小橘逃跑的方向,又仰首看看樹枝上的小灰,有些糾結,但最後還是選擇了留下,四肢扒到了小灰下方的樹幹上,似乎想爬樹……
蕭奕無語地眉頭抽動了一下,這個臭小子,路還沒走穩,就想爬樹了!誌向還真夠“高大”的!
跟在小蕭煜身後的海棠當然不會任由小主子去爬樹,正想上前抱住小主子,眼角正好瞟到了一道熟悉紫色的身影,幹脆就退了半步。
蕭奕利索地從窗口一躍而出,一把抄起那個雙臂抱著樹幹的臭小子,然後又回了屋子,整個過程不過兩三息的時間,小蕭煜根本就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在屋子裏,在娘親的身邊了。
小蕭煜傻乎乎地仰首看著蕭奕,歪了歪腦袋,脫口而出:“爹爹!”心裏恍然大悟,原來是畫中的爹爹又從畫紙上跑出來了!太好了,家裏又有人陪他玩了!
蕭奕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橘貓布偶塞到了小家夥的懷裏,意思是,乖,你自己去玩!
小家夥抱著布偶躲到了娘親的身後,不時探出一雙大眼睛,好奇地審視著這個一會兒在畫裏一會兒又跑出來的爹爹。
蕭奕視若無睹,笑吟吟地看著南宮玥道:“阿玥,你餓了吧?我們一起用膳吧。”
看著這對相似的父子倆,南宮玥的心情就不由得輕快了起來,嘴角微勾,眸中笑意盈盈,點了點頭。
“阿玥,我喂你。”蕭奕化身“小奕子”殷勤地捧起了粥碗,仔細地喂南宮玥吃起粥來,你一口,我一口……
蕭奕顯然是道不錯的開胃菜,南宮玥難得開了胃口,兩人很快就一起吃了半碗粥。
小蕭煜本來還躲在娘親身後打量著他爹,見爹娘吃得開心,忍不住也悄悄朝他爹走近,一步又一步……當大人看向他時,他又停止不動,若無其事地打量著四周……就這樣慢吞吞地來到了蕭奕的身旁。
小家夥伸出兩根手指拉了拉他爹腰上的犀角帶,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眸子熠熠生輝。
蕭奕看了小團子一眼,沒理他,繼續給南宮玥喂了一勺粥,然後再給自己一勺。
小家夥著急了,又拉了拉那條犀角帶,吐字清晰地說:“爹爹,粥。”他也要一起吃粥!
蕭奕又俯首看向了小家夥,如他所願地喂他吃了半勺粥。
小家夥滿足了,開心地繞著爹娘和桌子撒腿跑了起來。他其實剛吃過午膳,根本就不餓,但看著爹娘都在吃,也想過來湊熱鬧。
粥碗在一家三口的努力下很快就空了,蕭奕放下手頭的空碗,又拿過一碗溫熱的藥膳豬腳湯。
眼看著蕭奕興致勃勃地要繼續喂她喝湯,南宮玥急忙抓著空隙問道:“阿奕,你們這一趟出門可還順利?”
蕭奕才捧起的湯碗,又放下了,道:“官大將軍他們的棺槨已經送去大佛寺停靈,等做了法事、停靈七日後,就正式下葬。”
東次間裏氣氛微凝,空氣便有些壓抑。
這時,小蕭煜正好在蕭奕身旁停下了腳步,又拉了拉他爹的袖口,蕭奕從善如流地喂他喝了一口豬腳湯,然後冷不丁地拋下一句:“阿玥,皇上駕崩了。”
說者語氣平常,聽者卻是驚了一驚。
南宮玥雙目微瞠地看向了蕭奕。這個消息來得猝不及防,皇帝竟然駕崩了!
雖然她隱約猜到皇帝自去年卒中後,龍體大不如前,但是皇帝既然還能處理朝政,就代表皇帝的龍體還沒差到朝不保夕的地步,怎麼會突然就暴斃了?!
今生明明已經和前世大不相同,明明已經偏離了原本的走向,但命運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偶爾又意外地與前世重疊在了一起……
她清晰地記得,前世皇帝也是死在了這一年!
迎上南宮玥又驚又疑的目光,蕭奕不緊不慢地把他所知的經過一一說了……
南宮玥的心緒隨之變了好幾變,沒想到詠陽祖母也被意外地卷入其中。
想起往日在王都皇帝對她的慈愛,南宮玥心中還是有幾分唏噓,沉默片刻後,問道:“阿奕,你覺得到底是誰弑君?”
蕭奕把一勺豬腳湯送到南宮玥嘴邊,待她咽下後,方才漫不經心地說道:“據說,皇上殯天那日上午,出入過養心殿的人有太後、皇後、王太醫、首輔程東陽、太子、恭郡王和詠陽祖母……”
蕭奕眯了眯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似是若有所思,接著道:“皇上自正式冊立太子後就抱恙在榻,聽說那段時間,流言在王都和朝堂中傳得沸沸揚揚,說是皇上不是心甘情願立韓淩樊為太子,是迫於我們鎮南王府的威壓。如果皇上死了,太子其位不正的傳言落實,那麼,最後獲利者就會是恭郡王韓淩賦!隻是……”
說著,蕭奕微微蹙眉,透著一絲疑惑地又道:“我看這位恭郡王為人沽名釣譽,欺軟怕硬……以他的性子,應該不敢弑君才是。”
王都傳播的那些個流言顯然是那恭郡王的行事風格,應是他在幕後所推動,但是弑君……他實在不覺得那恭郡王能心狠果決至此!
南宮玥第一個懷疑的也是韓淩賦,畢竟韓淩賦對於皇位的勢在必得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肯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韓淩樊坐穩太子之位,可是就像蕭奕所說,她也不覺得韓淩賦會以弑君為手段拚死一搏?以韓淩賦前怕狼後怕虎的性格,應該會選擇徐徐圖之才是……
又或者,是有什麼逼得韓淩賦不得不對皇帝下手?!
南宮玥揉了揉眉心,這本是大裕的事,與南疆與他們鎮南王府無關,偏偏王都還有她在意的人,哥哥、詠陽祖母……太子殿下。
也不知道皇帝的死會在王都掀起怎樣一番狂風怒浪……
南宮玥忍不住抬眼朝窗外望去,心情有些凝重。在蕭奕的誘哄下,她心不在焉地又喝了些幾口湯,就沒胃口了。
這兩個月來,她一直食欲不振、精神不佳,聽了王都的消息後,整個人看來更蔫了。
蕭奕心疼不已,卻是不動聲色,若無其事地軟言哄著她,陪她說話,又哄她去內室午睡。
南疆的金秋天氣仍然炎熱,下午的時候本來就容易困倦,南宮玥很快就睡著了。此時本來也是小蕭煜該午睡的時候,可是他今天因為爹爹和小灰的歸來,情緒特別亢奮,怎麼也不肯睡,在他的小床上翻來覆去,不安分地打著滾兒……
蕭奕怕這臭小子吵了南宮玥睡覺,幹脆就幫他又穿上了衣裳,接著隨手一抄,把小家夥好似米袋一樣扛走了。
院子裏隨著南宮玥的安眠陷入一片寧靜,父子倆去了蕭奕的外書房,而竹子則匆匆出府。
半個時辰後,兩個年輕的小將就隨竹子來了,一高一矮,高的膚白,矮的膚黑,兩人站在一起還頗有一種黑白無常的感覺。
還沒進門,兩人就聽到了奶娃娃清脆的笑聲,立刻猜到了是世孫也在裏麵。
等進了書房後,他們頓時僵住了,不知道該從何處落腳。
書房裏一片淩亂,到處都鋪著一張張宣紙,小蕭煜正坐在地上的一張竹席上作畫,手裏抓著一支炭筆“認真”地畫著,那些宣紙上畫滿了一條條扭曲的黑色線條以及黑色圈圈。
小家夥一聽到腳步聲,就仰首好奇地朝那兩個年輕的小將看去,他白皙的小臉上有好幾道黑色的痕跡,早就變成了一張“花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