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裏寂靜無聲,仿佛連一枚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
平陽侯不自覺地握了握拳,眸色幽深似海。
明明眼前的這兩個青年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可是平陽侯卻覺得自己身前仿佛是矗立了兩座高不可及的大山。
在他心底,大概還是把自己看得太高,認為自己吃過的鹽都比這兩個年輕人吃過的米還多,以致他之前總是低估了他們……
既然蕭奕和官語白有野心更有能力,那麼他剛才所說的這些,這兩人也許早就已經考慮到了,他們倆很可能比遠比自己所想的要更加運籌帷幄,實力高深莫測……
想起奎琅之死,平陽侯的瞳孔微縮,明明當初送到王都的軍報中,表明南疆軍已經兵臨百越都城,可是自他抵達駱越城後,卻發現城中好似一點風聲都沒有,要麼軍報是假的……
再要麼,莫非百越已經落入了鎮南王父子的手中?!
平陽侯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他又一次看向了蕭奕,此時,目光中已經帶上了掩不住的驚懼。
這位蕭世子實在是藏得太深,太難對付了……
平陽侯深吸一口氣,再一次試探道:“世子爺,大裕如今病入膏肓,敢問世子爺可有意助朝廷‘肅清朝政’?”
平陽侯的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從牙齒間擠出來的,身子更是不由得僵直起來。
“肅清朝政”是委婉的說法,他真正要問的是蕭奕是不是打算謀反?!
無論蕭奕是否真的有心謀反,這個問題都有可能會激怒他!
蕭奕勾唇笑了,笑得似乎饒有興味,之中似乎又透著冷意,使得平陽侯更為緊張。
“侯爺覺得我南疆如何?”
蕭奕笑吟吟地反問道,心中不屑:他們南疆天高海闊,他和小白在這裏自由自在,大裕有什麼值得他惦記的?!
可是他這簡簡單單的九個字聽在平陽侯耳裏卻又是另一種意味。
南疆如何?!南疆這偏遠之地又怎麼能比得上王都、江南繁華之地!
平陽侯心中一喜,隻要蕭奕對他的現狀不滿,便是自己說服他的機會;隻要蕭奕肯支持順郡王,那朝堂就會是另一番局麵了!
平陽侯沉吟一下後,道:“世子爺,本侯以為以世子爺的英雄偉……”
可他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一道儒雅的男音驟然打斷了:
“侯爺以為大裕有何人堪為本侯和世子爺之明主?!”
官語白那雙溫潤的眸子直視著平陽侯,嘴角依舊噙著一抹清淺的笑意,仿佛他說得不是什麼朝堂大事,而是一些琴棋書畫的雅事。
聞言,平陽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目,眉宇之間俱是震驚之色,“荒謬”二字差點就脫口而出。
這官語白的言下之意分明在說大裕的幾位皇子,他和蕭奕一個也看不上,一個也不是明主!
官語白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這話幾乎可以說是大逆不道了!
然而,更令平陽侯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官語白竟然毫不遲疑、毫無顧忌地就替蕭奕發言,仿佛他的意思就是蕭奕的意思,而蕭奕……
平陽侯又看向了蕭奕,這個蕭世子霸道專斷,根本就不會輕易為他人的話語所搖擺,可是官語白卻能代表他,蕭奕的神色也似乎理所當然。
他似乎又犯了一個錯。
這個領悟令平陽侯心底起了一片驚濤駭浪。
他本以為是官語白投誠了蕭奕,就如同自己投誠了順郡王一般,這兩人是主從關係,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錯了。
這兩個人似乎是並駕齊驅,他們之間的關係絕非自己之前所想的那麼簡單!
平陽侯心裏驚疑不定,心頭混亂得如一團亂麻般,理不清剪還亂。
他這次來碧霄堂是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沒想到結局竟然是這樣。
他道出了西夜即將來襲這麼大的秘密,卻還是一無所獲,卻還是不足以討好蕭奕。
難道他就這麼離開嗎?
平陽侯心底很不甘心,卻又一時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自己還需要更多的籌碼!
平陽侯心事重重地離去了,他必須仔細想想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所幸他還有時間,在皇帝的下一道旨意抵達南疆前,他還有些時間……
平陽侯隻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炙烤的獵物一般,明知道四麵都是熊熊燃燒的火苗,可是他已深陷火場,無處可逃!
他隻能期望時間過得再慢一點,再慢一點……
相反地,鎮南王卻是心急如焚,隻希望日子過得越快越好,等再過二十幾天就可以給小金孫辦滿月酒了。
在鎮南王的日盼夜盼中,冬去春來,隨著春日來臨,百花在枝頭綻放,萬物欣欣向榮。
總算到了三月二十,鎮南王算算日子差不多,就立刻廣發請帖,邀請駱越城各府三月二十五來王府參加世孫的雙滿月酒宴。
駱越城各府瞬間就騷動了起來,王府終於要給小世孫辦酒宴了,想來世孫安好,一時各府都開始絞盡腦汁地琢磨著該給世孫送什麼滿月禮才好。
等鎮南王把帖子都發出去了,鵲兒方才得知此事,趕緊去碧霄堂稟告世子妃。
“雙滿月酒的帖子今早就發出去了?”
南宮玥正在幫小家夥整理他的繈褓,不由怔了怔,抬眼朝鵲兒看去。
鵲兒應了一聲:“王爺昨晚令回事處寫了帖子,一早就送出去了。”
“……”南宮玥遲疑地看向了一旁的蕭奕,她和蕭奕商量好了,本來是打算幹脆多等一個月辦百日宴,卻被鎮南王打亂了原本的計劃。
蕭奕直接抱過了南宮玥懷中的小嬰兒,一邊拍著他哄他睡覺,一邊隨口道:“阿玥,你當不知道就是。誰發的帖子誰去招待!”隻要別讓南宮玥費神,蕭奕根本就不在意自家父王怎麼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