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名小樓拿著園藝剪刀在露台上修剪她野蠻生長的薔薇花。粉色黃色的薔薇花枝條相互纏繞,露台上春意盎然,滿院花香。

春天的太陽暖烘烘地撲在她的身上,瞌睡蟲很容易就被勾了起來,她把躺椅拉到曬的被子下邊,躺在被子的陰影裏,很快沉睡過去。

夢裏回到了小時候,也是春天裏,用肥皂漿洗過的衣服,搭在院子裏竹竿做成的晾衣杆上。她在半幹的衣服裏一個竹竿一個竹竿地鑽過去,像是在走迷宮,又像是一個公主在審閱她的宮殿。洗過的衣服的清香混合著太陽的味道織成童年裏不可或缺的回憶。

她沉在混合著因了陽光而越發濃鬱的花香和香樟氣味的夢境裏,毫無醒來的欲望。直到被手機鈴聲吵醒。

“喂,誰啊?”聲音含混不清,顯然還未醒。

“陳子墨,我在風沙渡等你,你幾時來,我幾時走。”那邊清冷而堅決的聲音傳過來。仿佛帶著一股子冷意,名小樓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費力地睜開眼睛看了看,原來日頭已然偏西,難怪她覺得冷。

“行吧,我一會兒過去。”名小樓伸了個懶腰,趿著拖鞋回房間換衣服,迷迷糊糊推開旁邊臥室門,才想起來這間屋子歸了江一帆,於是又半睜著眼睛幽魂一般飄到樓下。

遠遠的,陳子墨透過玻璃窗就看到了名小樓。白T,牛仔褲,帆布鞋,外邊套了一件墨綠碎花的棒球服。帽簷朝後的棒球帽把劉海完全遮住,留下一個光潔的腦門。

似乎這才是16歲那年名小樓該有的模樣,而不是當年,繁複的蕾絲洋裝下一舉一動如同被尺子丈量過的那個笑容不及眼底的小女孩。

很快,她看見了他,隔著玻璃衝他擺了擺手,然後推開了店門。

莫名地,他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我不來,你不走,打烊了你就準備賴人家這裏?”她放下包,笑著問。

原本想過的劍拔弩張以及質問的詞彙在這一刻土崩瓦解,陳子墨有些費力地想把原來準備好的詞兒說出來,張了張嘴,終於作罷,轉而從身後的包裏取出兩盒糖果。

“聽說有一陣子,你托人去美國買這種手工糖果,很是費勁,這次碰巧有朋友跟那位老先生有些交情,於是就幫你帶了兩盒。”他把糖果推給她。

“哦,謝謝啊,這個真的挺難買的,我托七八個人買,往往一個月都買不到一盒。”她笑著接了過來。

“我一直以為你不愛吃甜的。”陳子墨感慨。

“現在也不愛吃,看著這糖,總想起以前你自己一邊列著糖的分子式,一邊跟我論證糖的副作用,最後告訴我,你不愛吃糖,會延緩衰老的。”她低著頭摸著馬口鐵的鐵盒,笑了。

那時的他剛因為奧賽拿了清華大學的保送名額,跟著父親去名家做客。那時的她是因為不會做功課而哭得梨花帶雨的學渣少女。

作為一個學霸,在這樣的場合下,很容易就被抓了壯丁。對於學習和人際互動,他以為自己經驗十足,更何況,對方隻是個剛上初三的小女孩。

他摸了摸自己口袋裏的巧克力胸有成竹地推門進去了。

“我叫陳子墨,你叫什麼名字?”他對著旁邊那個眼睛哭成兔子的女孩子問。

“我叫,我叫,這個題我也也不會做。”她哽咽著,一臉絕望地看著打滿紅色叉號的試卷,終於把筆放在一旁,情緒完全崩潰,痛痛快快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