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鵬舉慢步走進樹叢中,抬手擦拭去了臉上的淚痕,躬身拱手和眾人見禮。
沒等他先開口,葉楓連忙問道:“老爺子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關鵬舉搖了搖頭,說道:“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昨天我讓鏢局裏的人在全蘭州城去尋找家父的蹤跡,可惜一無所獲。所以,今早我就想著自己來母親的墳前碰碰運氣,沒想到,一到這裏就看見家父坐在母親的墓碑前,一直自言自語的在和母親絮絮叨叨的聊天。”
“也不知道他在這裏坐了多久了,不過奇怪的是,家父好像對這二十年來所發生的一切全都不記得了,一直自以為還身處在母親剛去世的那幾年,嘮叨著的也全都是那幾年發生的事情。”
葉楓皺了皺眉頭,竟然有這樣奇怪的事情,他忍不住又問道:“我看老爺子剛才喚關公子叫做什麼阿福,又是什麼意思?”
關鵬舉長歎一聲道:“我也實在不明白,家父好像忽然間竟然連我也不認識了,在他的記憶中,現在的我應該還是一個幾歲大的頑童,而他卻把我錯認作了當年跟隨在他身邊的一名小廝,叫做關福的。”
葉楓一愣:“關福?這個關福現在在哪兒?”
關鵬舉搖頭道:“這個關福從進府開始就一直跟隨在家父身邊伺候,很得他的信任,不過可惜,十年以前他已經因病去世了。”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不過算起來,在家母逝世的那幾年,這個關福確實應該正是如今我這般年紀。”
這事情聽起來如此詭異,一個好好的大活人為什麼忽然會連親生兒子也不認識了,反而一直幻想著自己好像活在二十年前的環境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胖子心直口快,脫口說道:“莫非,莫非關老爺子忽的犯了失心瘋不成?又或者,是被關夫人的鬼魂迷了心竅?”
葉楓趕忙回頭瞪了他一眼,製止住他的胡說八道。
張胖子看了眼關鵬舉,也伸了伸舌頭,趕緊閉上了嘴。
關鵬舉卻並沒有介意他的胡言亂語,隻是滿臉憂慮的低頭沉思著。
這時候站在一旁一直默默觀察著關四,沒有說話的墨七重,忽然開口說道:“關四老爺子不是得了失心瘋,也不是什麼被鬼迷了,我看他應該是得了癡呆之症。”
大家聽了俱都是一愣:“什麼是癡呆之症?”
墨七重說道:“患癡呆之症者,多為年老之人,早在《黃帝內經》中就有記載,唐代的《千金翼方》裏麵記述的最為詳細:人五十以上陽氣始衰,損與日至,心力漸退,忘失前後。”
“得此病者,極為善忘,而尤以眼前之事為甚,轉頭即忘,卻往往對多年前的舊事恍如昨日一般清晰,巨細無遺
。而且,病者對於辨識他人會出現混亂,即使親近之人也不能認,但是對多年前的舊人卻是記憶猶新。”
“我觀這關四老爺子的病,連親生兒子亦不能辨識,卻識得多年舊友荒月先生,對二十年來的經曆全部忘記,始終以為自己還活在二十年前,看來定是此症無疑。”
他一說完,在場的人都是半信半疑,張癡張胖子這時卻忽然說道:“我想起來了,我記得當年三國名臣陸遜的兒子陸機曾經寫過一首《百歲歌》,裏麵就提到了這種病狀:
日告耽瘁月告衰,形體雖是誌意非。
言多謬誤心多悲,子孫朝拜或問誰。
指景玩日慮安危,感念平生淚交揮。”
大家聽了都紛紛點頭,既是驚歎於這張胖子果然是滿腹的文墨,也都覺得這詩句之中所寫的,與眼前關四的症狀確實是頗為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