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葉楓的心裏思緒翻湧,對於張胖子竟然無言以對。
他轉頭看向四周,身邊一直在默默聆聽,沒有說話的唐大,看到他的目光投了過來,於是聳了聳肩,說道:“別看我,這一次我可是站在張世子這一邊的,對付這世上的有些人,不都是你的那一套能管用的。”
說完,他走上幾步,站到了張胖子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支持。
張胖子有些感激的看了看唐大,轉頭又挑戰一般的望著葉楓。
葉楓有些無語了,唐大在他心目當中一向是非常冷靜和理智的人物,為什麼這一次竟然會去支持張胖子他們這種衝動的行為?
一旁的解禎亮笑著搖了搖頭,對葉楓說道:“老四,我們都知道你曾經是錦衣衛,大明律是你一貫辦案行事的準則,在你的心中,法是大於理的。可是天下間的人和事,並不都是法所能夠完全解決的,要不然,也不會出現那麼多的不平之事了。”
葉楓搖搖頭說道:“可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一個國家如果不能依法而治,天下不能循法而遵,勢必會國之不國,天下大亂。這可是令尊解縉解大學士說的。”
解禎亮很認真的點點頭:“他說的沒錯,法的確是必不可少的,可是比法更加重要的,就是執法的人,這就是權!自古以來,就是刑不上大夫,曆朝曆代,哪一朝沒有高官貴族淩駕於法之上,成為特權階層?”
“當權一旦落到了宵小之輩奸詐之徒手裏的時候,法就會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甚至會成為奸臣們手中為惡的武器,到了這種時候,法就不成為法,而成為了天下萬民頭上的緊箍,束縛他們的牢籠。所以,至少在現在的時代,權是大於法的。”
葉楓點點頭,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解禎亮繼續說道:“因此,最重要的其實不是法,而是權,權力應該受到監督,得到製衡,這就是朝廷中禦史台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監督百官的權力不被濫用。”
“隻不過,禦史台的老爺們也是人,也是皇上的臣民,所以他們的監督工作,很大程度上受製於至高無上的皇權,要看皇上的喜好憎惡,因而真正的對權利的監督,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今後隻怕很長的時期也都不會有。”
他的話如此犀利,似乎暗指皇權也應該受到約束和監督,這已經是有些出格了。
葉楓不由得有些驚異的望著義兄,不過不得不承認,他說得確實有道理。
解禎亮笑了笑說道:“你這麼看著我幹嘛,這些可也是我家老頭子講的,不過是在家裏的時候私下裏說的。”
葉楓當然明白,像這樣的言論,一旦傳了出去,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裏,隻怕解縉這位天下第一才子,他那顆聰明的腦袋就快保不住了。
解禎亮似乎也感覺到自己扯得有點遠了,把話題轉了回來:“既然權力缺乏真正的監督,那麼一旦它落入了宵小奸詐之徒手中的時候,百姓們除了逆來順受,忍氣吞聲,就隻能是拚死反抗了。有多少朝代的覆滅都是源於百姓的不堪忍受,揭竿而起?”
他伸手一指張胖子:“我們這樣做,其實不過是除掉了一個喪心病狂,已經毫無良知的,連自己的恩師都要出賣的惡徒,避免了權力落入像他這樣的人手中,挽救了一州百姓於水火
,避免了將來可能出現的百姓們不堪壓迫,揭竿而起的危險,對於朝廷,對於天下,我們不但無罪,反而應該是有功之臣!”
葉楓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他這番話其實有些偷換概念,投機取巧了,明明是做下了違法之事,卻大言不慚的把自己的行為說得正氣凜然,好像是理所應當一般。
看起來,自己這位義兄雖然在才學上不見得有其父解縉那樣的驚世駭俗,不過這犀利的言辭,詭辯的口才倒是繼承了個十足。
他實在是說不過義兄,除了搖頭歎息,已經無計可施。
解禎亮最後雙手一攤,對葉楓說道:“反正這個惡人我們已經殺也殺了,米已成炊,要是老四你還是覺得我們做錯了,或者你幹脆就大義滅親,綁了我們去見官,我們也絕不會抵賴,大大方方的承認這件事就是我們做下的。我到想要看看朝廷會如何依法處置像英國公世子和隆平侯張信這樣的人物?”
葉楓苦笑了一下,確實,恐怕連皇上也不會因為一個品行低劣,聲名狼藉的州府官吏去降罪於堂堂的英國公世子和隆平侯張信的。
要知道,皇上最近似乎正在準備著籌措北征,掃蕩北元殘餘勢力,這事已經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一旦成行,英國公張輔可是統軍大將的不二人選。
而隆平侯張信,此刻正奉詔代聖駕巡查諸藩王,可見皇上在心目中對於他的倚重。
這樣的國之棟梁,豈可輕易動搖?
更何況,如今張胖子他們隻是做了一件令朝野上下,天下百姓全都拍手稱快的事情,誰又會忍心去苛責於他們?
葉楓長歎了一聲,放低了聲音對張胖子說道:“你們,下次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