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夏原吉其實對於王全一直恨厭惡。
夏原吉是個很傳統的儒家文人,這樣的傳統令他本能的對於那些宦官內侍們有一種反感,這種反感不但來源於他一直以來受到的傳統教育,也源自於宦官內侍們那些不光彩的曆史。
在夏原吉的眼裏,這些人不但在身體上不是個完整的男人,心理上也是不完整的。
所以,即便是對於深受皇上信賴的,率領船隊遠航西洋,勞苦功高的鄭和之時,他也會不自覺的站到了鄭和政治上的對立麵。
不過打心眼裏,他對於鄭和還是有那麼一點欽佩之情的,即便曆數當朝重臣,當世名將,想要找出一個人來代替鄭和,指揮那樣規模龐大的船隊,遠渡重洋,踏過驚濤駭浪,麵對那麼多已知的和未知的凶險和艱難,吃盡苦頭而毫不動搖,隻怕是再無第二人選。
然而王全和鄭和卻不同。
在夏原吉看來,王全隻不過是一隻蹲在皇上身邊,指揮搖尾諂媚,以及按照皇上的心意對別人齜牙吠叫的哈巴狗而已。
這種人,於國於民毫無益處,然而卻能貼合皇上的心意,得到皇上的寵信,這本身就是極不正常的事情。
甚至一直以來就有傳言,說皇上準備讓王全著手組建一個什麼“東緝事廠”,用來與權勢滔天的錦衣衛互相製衡,那將會是怎樣可怕的一個組織?
雖然此事一直隻是傳言,並未付諸實施,不過這個王全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也就可見一斑了。
王全目前雖說隻是一個宮中內侍副總管,品級並不高,然而他上麵的正職始終空懸著,實際上整個皇宮之中的所有宦官內侍,全都歸他掌管,皇上每一日的起居行止,也都是由他安排,在這皇宮大內之中,他成了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其實夏原吉知道,朝中又很多大臣都和自己一樣,從心底裏看不起王全這樣的卑賤小人,可是他可是皇上麵前的大紅人啊,天天守在皇上的身邊,就衝著這一點,連夏原吉在進宮麵聖的時候,遇到王全也不得不客客氣氣的打招呼,表麵上笑容滿麵的,其實背後暗地裏無不鄙夷咒罵。
相信王全自己也應該明白這一點,不過像他這樣的人,八麵玲瓏,圓滑世故,絕不可能輕易樹敵,更不可能讓人看出他心裏的心思,所以對於這些大臣們,他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背地裏卻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這樣的人,如果有一天做出犯上作亂的事情來,小圓幾絕對不會感到吃驚。
就像是現在,宮中如此混亂,朝中眾臣們已經很多天見不到皇上的麵了,心急如焚之下,也有大臣想到通過王全來了解一下宮中的情形,可是奇怪的是,這個王全也是借口推脫,完全不露麵,這就不能不引起夏原吉他們的疑慮了。
難道真的會像夏原吉最擔心的那樣,王全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勾結宮中閹宦,掌控了禁軍,挾持了皇上,在進行什麼陰謀?
如果真是這樣,宮中劇變,天下必將重新陷入大亂。
如今的大明江山,剛剛從靖難之役的戰亂之中走出來沒有幾年,天下民心思定,急待休養生息,決不能再經曆如此的大亂
,令萬民再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了。
所以夏原吉今天是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的危險,他也決定試一試。
他如今站在午門之前,無比堅定的再三要求求見皇上,即便皇上真的抱恙了,他也要去往病榻之前親眼看一看。
守門的禁軍士卒看著眼前這頑固的夏原吉,有些無可奈何。
這個倔老頭每天都來,每次都是碰了一鼻子灰再回去,可是第二天卻又百折不撓的出現在這裏。
而今天,明明同樣被拒絕了,他居然站在這裏賴著不走了。
軍士知道夏原吉是朝中重臣,不敢得罪,沒有辦法,隻能派人通知守衛午門的統領。
不一會兒,全副武裝的禁軍統領來到了午門前。
夏原吉不認識他,他卻認識夏原吉,知道他不但是朝廷上舉足輕重的重臣,而且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所以也並不想為難他。
可是無論他如何苦口婆心的勸說,這個倔老頭就像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倔強得傷心,口口聲聲的就算今日站死在這午門之外,他也一定要見到皇上。
統領很無奈,心裏也漸漸的焦躁了起來。
他並不知道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也很欽佩夏原吉這樣堅毅的忠臣義士,可是他接到的卻是死命令,無論何人求見,即便是太子和漢王親至,也決不能放一個人進來。
這是軍令,絕非兒戲,一旦違抗,不但自己人頭落地,他手下的這些弟兄,還有大家的妻兒老小,全都會被問罪,軍令如山。
統領暗自歎了口氣,硬起了心腸,寒著一張臉,對夏原吉說道:“大人莫要為難我等,我等皆是奉令行事,絕不可能放大人入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