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大病初愈，走了一小段路，爬了幾段陡坡，我便覺得有些薄汗淋漓，濕了重衣。
尚書府是高樓大院，內裏九曲十八彎，亭台樓閣甚多，從我的院子到李氏的宜蘭院，其實並不遠，但是彎彎繞繞便要走上許久。
想想我的前世，每天晨昏定省，從不敢懈怠，這條路不知道走了多少回。
然而結果呢？李氏不也照樣拿我當棋子看麼？有用時是孟家的女兒，沒用時就是卑賤的庶女，殉葬也不為過。
藏起嘴角的冷笑，整理好情緒，我款款走進李氏的院子。
但見李氏的貼身侍女李嬤嬤正在廊下打盹。
我清了清嗓子，道：“李嬤嬤，長施過來給母親請安了，煩勞嬤嬤通報一聲。”
李嬤嬤這才醒來，一見是我，臉便耷拉下來，無端擾她清夢，她自是不太高興。懶懶地應了一聲，也不看我，兀自進了房裏。
“小姐，這個李嬤嬤好像老是看咋們不順眼呢！”香兒不太高興道。
我笑著不答，這個老姑婆，我前世沒少受她背地裏的擠兌。
李嬤嬤進去許久都不見動靜，這一向都是李氏的做法，我早就已經習慣。倒是香兒耐不住等待，香兒其實是今年剛進府裏的，跟在我身邊還沒多久，自然還不知道李氏的行事作風，加上年齡也小，難免焦躁。
春季四月的天氣，不冷也不熱，陽光和煦，但是站久了，也叫人發汗。
“小姐，為什麼李嬤嬤進去那麼久啊？”香兒皺著眉道。
“香兒，女孩子家的，要沉得住氣。”
“哦。是，小姐。”香兒不解，口氣裏含了一絲委屈，卻不敢多說什麼。
無怪乎她委屈，若是前世的我，定不會用如此嚴厲的口氣與她講話，定會好好安慰她。然而世事險惡，人心叵測，頂頂重要的一條便是沉得住氣。香兒雖然還小，但是跟在我身邊，有些東西還是要學的。
終於，李嬤嬤出來，她還是那副嘴臉，愛理不理的。“夫人讓你們進去。”
我提起裙裾，低著頭，走了進去。地毯是毛茸茸的波斯地毯厚厚的一層，踩上去怪舒服的。李氏的母家也是顯赫世家，其實力和權勢絲毫不差於我的父親，所以李氏在家中的地位甚高，有時候我父親也不得不聽她的。
“長施給母親請安。”
“是長施啊，你身體剛好，原不必過來的。”李氏慣會口不對心的，笑得一臉和藹，其實全無半分真心。
我抬頭笑道：“母親疼惜長施，若是長施不來，倒是長施的不是。”
“不曾想，你病了一場，嘴巴也變得甜了。要是再有下次，嘴巴豈不是要灌滿蜜糖了？”旁邊的孟長瑤酸酸地說道，帶著一臉嘲諷。
沒有旁人在場，孟長瑤說話一向肆無忌憚，而李氏從來都不會多說一句。在她看來，我為庶，她為嫡，我就應該讓著她。
在這裏我沒必要與她做口舌之爭，現在我還沒有那個能耐去激怒李氏，隻要安安分分的，李氏暫時不會拿我怎麼樣的。
我假裝聽不懂孟長瑤的意思，向著她笑道：“還沒多謝姐姐呢，那天長施能被救上岸來，想來是姐姐拉我一把吧？”
孟長瑤有些發懵，見我死死地盯著她，不自然地移開眼睛，道：“不是我，是我找人來救你的。”
我在心中冷笑，看她的樣子，我落水之事，定是她搞的鬼。
“那當真要謝謝姐姐了，要不是姐姐，隻怕我早已葬身魚腹了。”
李氏可能還不知情，但聽我們一唱一喝之間已明白了大概。我裝作喝茶，瞥見李氏偷偷瞪了孟長瑤一眼，頗有些怒其不爭的味道。
實際上李氏是不想置我於死地的，我若死了，且不說爹爹會不會雷霆大怒，就是坊間流言也得把她淹死。而且我活著是對她有好處的，我的婚姻拿捏在她手裏，一大筆聘禮是不可少的。
然後李氏又忙向我道：“都是自家姐妹，謝什麼謝，隻是你父親一向厭煩你們女孩子家的玩玩鬧鬧，落水這件事便不要告訴他你姐姐也在場了，省得他以為你們鬧過頭了，失了分寸，以後可就拘著你們了。”
李氏當真不是吃素的，三言兩語，便替她女兒解了危機。若我今日將話告訴了父親，隻怕孟長瑤麻煩不少。父親雖不重視我，但是也不會任由我讓人謀殺。尤其是此人是我的親姐姐。但是李氏如此說，我便不能多說了，否則李氏隻怕饒不了我。
我笑得溫婉，道：“母親放心就是，長施也不是多嘴之人。”
李氏滿意地點點頭，“好孩子，天色也不早了，趕緊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