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溪裏的水澈淨無塵,現在還好,但過不了幾天等下一場大雪,這溪麵多半就得被凍住,映著兩岸的蕭瑟。
溪畔,有一片不小的梅林,梅花開的正盛,時有風來,拂香而動。
而在林中深處,就見有一小身影腳下踏著古怪步伐,身體每每提臂扭腰,皆暗含某種玄妙。
直練到氣息微喘,口吐熱氣,他上身猝然一伏,背後脊柱高高拱起,卻是又換了一種古怪的練法,身體所成動作無不是他這個年紀能達到的最大極限,姿勢看起來古怪非常,倒更像是一頭雛虎,虎撲,擺尾,探爪……
練了約莫一柱香,少年停了下來,止勢調息,口中呼出的白氣竟凝而不散,似一條雲蛇般飛出兩丈開外,方才化於無形。
練功講究的的是循序漸進,況且他如今根骨未徹底長成,此法也隻是催煉一身氣血,強筋壯骨罷了,但不可太過,過猶不及。
“虎頭,回來吃飯了。”
梅林外落著一間木寮,老者穿著件灰襖朝著少年吆喝著。
那年冬天一過他們便把這間木寮盤下了,這地離洛陽不遠,起初是破爛不堪,遮風擋雨都難,因為西邊是個亂葬崗,這木寮平日裏都是守墓人歇腳的地方,但後來這守墓人也死了,木寮便被他們低價買來了。
雖然破,但對一直流浪的爺孫倆來說終歸是有個家了,這些年積積攢攢,木寮被燕狂行修了又修,早已變了模樣,從一間變成了兩間,然後是三間,院子裏還喂了幾隻老母雞,養了一條黃狗。
“來了。”
應了一聲燕狂行走了回去,這地方雖離了集市,但勝在清淨,老乞丐如今也不再討飯,免了流離之苦風霜之寒身子骨自然不像以前那般瘦弱,加之他不時為其推拿筋骨,催發氣血,幾年下來頭頂蒼發居然隱隱多出些許黑意,身體也愈發健朗,時不時還能從溪裏捉幾條魚去集市上賣。
“虎頭”是老乞丐給他起的小名,也不識幾個字,隻覺得這名字威風凜凜,時間一長便順口了。作為交換,燕狂行也給他起了個名字,喚作“燕七”,畢竟人生到世上總得有個名姓,他還記得那天老乞丐聽到自己的名字大醉了一場,笑出了眼淚,嘴裏直呼“值了,活的值了。”
屋子裏擺著幾碟小菜,聽說這是當年他流浪時自一家酒樓偷學來的手藝,酒也是自己釀的米酒,渾濁不堪,上麵還能瞧見一些未濾淨的米粒,爺孫倆卻喝的滋滋有味,用來驅寒。
“虎頭,今個可是個好日子,過了今天你可就十三歲了。”燕七端著陶碗眯著眼抿了口碗裏的酒,說不出的愜意。
燕狂行聞言不由一怔,不曾想春去秋來,他竟然已經十三了。
見他愣神,老人神神秘秘的起身,背著手走出了木寮,等回來的時候就見他手裏頭已多了個東西,一條韁繩,韁繩另一頭是一匹馬。
一匹灰不溜秋的小馬駒,差不多和燕狂行一般高。
“這段時間賣魚攢了點銀錢,前幾天見集市有自關中來的馬販,說這馬是在路上生的,其他的都賣出去了,唯獨這隻沒人要,我想了想就買回來了,等你闖蕩江湖的時候也好有個伴。”
燕狂行看了一眼,怪不得賣不出去,這也太……肥了……毛色難看倒也罷了,這一走渾身肥肉晃個不停,怕是跑起來都難,顯然如那早產的孩子一樣,先天不足。
可老人卻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馬背,很是憐惜。
燕狂行卻似想到了什麼,十三年前他不也沒人要麼,也是在這隆冬時節,以老人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經驗,又怎會不明白這馬兒賣得還是賣不得,但他還是買了。
饒以燕狂行兩世為人的性子,這心裏頭居然也有些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