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變故(1 / 2)

月已近中。

光若霜雪,鋪滿院落的每一寸地方。

這間院,便是當年燕狂徒的院,無論是院心的銀杏樹,還是那顆槐樹,全都依稀掛著稀疏慘淡的泛黃葉子,像是生命已到了盡頭。

但除了這兩棵樹,還多了一棵樹,一顆長青樹,這是一顆與“金風細雨樓”息息相關的樹,由蘇夢枕的父親蘇遮幕親手植的,也是蘇夢枕最心愛的樹,宛如那長青之名,代表著“金風細雨樓”萬世不墜的樹。

萬世不墜?

蘇夢枕倚著身後的枕,透過窗戶,望著上的月,望著那幾棵樹,眼中的目光不禁有些出神。

“咳咳……”

嗆咳聲起,本是日漸枯槁消瘦的身子瞬間劇烈的顫抖起來,起伏的胸膛像是不停抽動的風箱一遍又一遍的膨脹和收縮著,仿佛連喘息也來不及,一張寒傲蒼白的臉更加多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紅,最後到漲紅,然後青筋畢露,皮肉下像是彌散著一層淤血,烏紅的嚇人。

直到一口帶血的濃痰吐到了地上。

他的身子刹那間就像是泄了氣般癱軟了下去,然後貪婪的喘息著。

樹的生命是很少有盡頭的,因為熬過這個冬,到了來年春,它們依舊會枝葉繁茂,但人呢?他呢?他的盡頭是否已快來了?

這個冬實在有些難熬啊。

因為他的病更重了。

不僅是病,還有傷,以及毒。

他早已病入膏肓,這幾年咽下飯菜的次數屈指可數,吃什麼吐什麼,張嘴的功夫大部分全用來喝藥了。身子無法平躺,更無法入睡,氣息一急,便有血痰湧上,日日夜夜的咳嗽,像是肺裏有千萬條蟲子往複來去,又像是被噬咬出無數個漏風的窟窿,怎麼呼吸都填補不了。

劇痛,多痰,急喘。

傷、病、毒,日夜折磨著他。

睡覺是什麼滋味,他已快忘了。

所以,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了,隻能像那院裏的樹木,束手無策的望著它們的樹葉一片片的凋零,亦如那一點點散去的生機。

這樣下去,樹會不會死他不知道,但他肯定會死。

他瘦了很多,那模樣就像是饑荒裏餓了大半年的人,也不知是皮包骨還是骨撐皮,他總覺得自己的手腳四肢仿佛都在漸漸石化,看得見卻沒了很多知覺,摸得到卻又像是觸到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想來行屍走肉也不過如此吧,這比死還淒然的感覺。

宛如風箱破爛後的呼吸在他咽喉胸臆間相互呼嘯,半晌,才漸漸平複了下來。

四年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情,四年前雷純還在他身畔,而現在,他已孤身一人。事實上他本沒有中毒,隻有病害與舊傷,但是雷純,這個他日夜想念的人,卻在他最虛弱的時候給了他最可怕的打擊,也許對他來,打擊遠比下毒要來的更可怕。

蘇夢枕已明白,盡管“雷損”不是她的父親,但那個他深愛的女人也終究無法釋然,一無所有的她,為了尋找自己的存在,心理已成扭曲病態。

他愛的女人,到最後,想要殺了他。

樹能熬過冬,可他能熬過去麼?

他曾算過,自己明年有一劫。

其實蘇夢枕並不怎麼信命,世上做大事的人,又有幾人信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放眼古今英雄豪傑,有多少人是起於草莽,從一無所有,到縱橫下,一統中原。

可如今,他實在是不得不如此。

他自己便精通命理相學十六種術數,如今,唯一能做的,便隻有算一算這飽受煎熬折磨的命了。

月光皎潔。

“今是臘月初九了,昨是臘月初八!”

想到這個時候,他不禁泛起了想念。

也是他現在唯一能想念的人,王石還有燕狂行。

人應該有些念想。

白愁飛已羽翼豐滿,更有蔡京撐腰,加上他傷病交加,這些日子彼此間的明爭暗鬥也愈發的吃力起來,白愁飛,他這個一手捧起來,委以重任的二弟也更加肆無忌憚了。

“隻要熬過了這個冬,就好了!”

他臉上閃過一抹蒼白難看的笑意,因為,四年的時間足夠一個幫派穩固根基,“權力幫”越強,白愁飛的壓力便越大,蔡京自然也有壓力,又怎會放任“權力幫”坐大,最遲明年,他必然會讓“權力幫”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