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芙蓉圖繡完了。
鄭令意細細端詳了老半天,隻覺得芙蓉花很美,開的極盛,盛放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凋零了,大雁顯得舒展又自由,自由的像是剛剛從束縛中掙脫出來。
魯氏挑了這副繡品做鄭燕纖的賀禮,得了德妃娘娘的喜歡,賞了鄭燕纖一簍上好的茉莉金芽。
魯維因好品茶,魯氏便讓鄭燕纖拿這茶去拍魯維因的馬屁,正正好拍在了他的心坎上。
鄭國公雖比不得魯維因鍾愛飲茶,但對茶葉也有幾分見解,鄭燕纖和魯氏一心念著魯維因喜歡,半點茶葉沫子沒都留給他。
鄭國公還是那一日去魯府,喝了魯維因讓人泡的這茉莉金芽,才知道還是從自己家裏送出去的!
見女兒半點沒留給自己,鄭國公忍不住在萬姨娘跟前漏出了幾句不痛快,‘老六還未嫁人,就一心念著婆家了!’
萬姨娘知道這茉莉金芽是因為鄭嫦嫦和蔣姨娘兩人的繡品才得來的,可又不能在鄭國公跟前說,憋的難受,隻好拚命喝茶來堵住自己的嘴。
“姐姐,你不知道,昨個我真的是要憋死了!灌了一肚子的茶水,晚上不停的起夜,國公爺還以為是我吃傷了什麼東西呢!生怕我會做出什麼不雅之事,半夜去了郭姨娘處,可把她給高興壞了。”萬姨娘坐在炭盆邊上烤火,對蔣姨娘道。
蔣姨娘隻是無奈的笑了笑,偏首瞧著正在繡荷包的鄭嫦嫦一眼,見她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心裏的些許鬱悶便煙消雲散了,她對萬姨娘道:“早就慣了,你也別氣了。”
萬姨娘拿著火鉗子撥炭塊玩,炭塊上架了一塊捏成碗狀的破鐵片,鐵片上零星的滾著七八顆榛果,正緩慢的散發出香氣。
這是椒園裏那株野榛結的果子,院裏絕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這東西能吃,即便是知道這能吃,也嫌吃起來費勁。
所以榛果落了滿地,無人拾。
綠濃和鄭令意尋了個空隙,將落在泥裏的榛果都拾了起來,裝了滿滿一小甕,傾倒在水盆裏,浮起來的便是壞果,腐爛了的,遭蟲蛀了的,揀去不要。
餘下的好果子也不敢晾曬在庭院裏,怕被晴哥或是穀嬤嬤尋麻煩,隻好平鋪在扁圓簸箕上,放在蔣姨娘房裏的軟塌上晾曬。
如此這般辛苦了半月餘,才得了半甕。
每日點起炭盆的時候便往裏頭投上一小把,烤熟了每人分食一二顆,用牙齒細細嚼磨榛果,唇齒間香氣更甚,像是偷來的美味,偷來的快樂。
宅院裏的秋日總是很綿長,長的幾乎要和冬天來臨的痕跡交織在一起,葉兒一片一片的黃,誓要把人們眼底都鋪滿金色。
今早醒來時便覺得有些冷,起床更是艱難,鄭令意母女三人出門時,毫不意外的瞧見褐色草地上撒了微微的白霜。
鄭令意瞧著,倒像是巧娘前些日子新琢磨出的糖霜栗子糕,憶起那個味道來,隻覺得舌根發甜,嘴裏發饞,顯得早膳的白粥愈發沒了滋味。
今冬的醃菜剛下壇子,隻薄薄的沾了一點鹽味便端上了桌,空口吃倒還算爽脆,可實在不是什麼佐粥的好菜。
鄭令意將饅頭掰成小粒泡在稀薄的粥水了,囫圇喝了下去,換的一肚子溫溫的熱乎。
鄭嫦嫦這些日子叫張巧娘的點心養刁了嘴,粥水剩下了大半碗,正打算小心翼翼的擱下筷子,叫鄭令意不鹹不淡的一瞥,又趕緊拾了起來,扒拉了兩口。
今日如往常一樣,眾人吃罷早膳,由穀嬤嬤帶路去向魯氏請安。
隻是今日穀嬤嬤看起來似有些不對勁,方才進來時就是一副腳步虛浮之態,眼下扶著椅子正欲站起來,卻又一個踉蹌跌了回去。
晴哥立在門邊束手瞧著,並沒打算去扶一把,隻是道:“嬤嬤,你要是身子不爽,今日便由我帶著姐兒們去請安吧。”
鄭令意微微側眸睇了穀嬤嬤一眼,眼睫幅度細微的煽動了兩下。
晴哥對穀嬤嬤一向是拍馬逢迎,今日這般冷待卻有些奇怪。
可轉念想想,也就想明白了。晴哥的婚事到現在也沒個著落,許是晴哥已經灰了心,自然也不必上杆子求著穀嬤嬤了。
穀嬤嬤自是不肯的,可架不住身子虛軟無力,隻能眼睜睜瞧著晴哥帶著眾人走了。
郭姨娘管不住自己的嘴,納悶道:“穀嬤嬤這是怎麼了?”
她的聲音其實很輕,但還是叫晴哥給聽見了,她頭也沒回的說:“穀嬤嬤年紀大了,天氣寒涼時身子便弱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姨娘不比庶女,庶女多少還算個主子,姨娘不過就是比通房丫頭高出那麼一點的下人。
晴哥說話語氣半點不客氣,郭姨娘不敢駁晴哥的話,隻是道:“是,這幾日天兒涼的快,晴哥姑娘也要注意身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