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該問為什麼嗎?”
鄭令意說完這句話,又別開目光,去夾了一筷子的糖醋茄,吃得頗為認真,像是日後就沒這機會了。
“那日在暖閣裏,你本就露了真相,現下又無旁人,自該對爹爹坦誠。”
鄭國公擺出一副循循善誘之態,竟是要同鄭令意交心相談呢。
鄭令意覺得很好笑,擱下碗筷將飯碗一推,這是不再用了的意思。
她眨了眨眼,道:“爹爹想要我說什麼的。我又沒做什麼惡事,至多不過是為求自保而掩蓋鋒芒,又何來的坦誠不坦誠呢。”
這話綿裏藏針,鄭國公並非聽不出,他冷冷的笑了一聲,道:“看來,你心中這是有怨。”
鄭令意卻搖了搖頭,很平靜的說:“沒有。”
鄭國公揚了揚眉,擺明是不信的。
鄭令意含蓄一笑,把諷刺的弧度壓抑下來,道:“爹爹,我未曾對你抱有期待,又何來的怨恨呢?”
她說這話時是那樣認真,顯然是抱著這個念頭活了數十年。
這句話扯出口的可是一片灰心冷意,曹姑姑見鄭國公麵色不善,連忙插話道:“廚娘在外麵等著要上甜羹呢。奴婢讓她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灌了些微冷意進來,鄭令意沒有在意,父女倆沉默著,仿佛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鄭國公看了鄭令意一眼,單刀直入道:“我給你看好了一門婚事,曾家。”
女子這一生不就為著嫁一戶好人家嗎?
鄭國公本以為自己此言一出,鄭令意總該服軟了,沒想到她隻是抬眸淡淡瞧了自己一眼。
倒是那個廚娘反應還大些,叫內室的小門檻給絆了一跤,險些連人帶湯的摔了。
這響動才叫鄭令意望向她,‘咦?巧娘?’
張巧娘有些狼狽的站定,擱下甜羹後便出去了,她倒謹慎,看也沒看鄭令意一眼。
“這是核桃滑蛋羹,國公爺最喜歡的,姐兒且嚐嚐,國公爺還吩咐了些旁的糕點,等下姐兒回去的時候,一並帶回去叫姨娘和妹子也嚐嚐。”
曹姑姑努力緩和著氣氛,也著實艱難。
鄭令意本沒在意,吃了一口核桃滑蛋羹後,眼眸裏的亮光擋也擋不住。
羹裏撒了焙烤過的芝麻和核桃仁肉,也不知用的什麼法子,竟能把核桃的苦皮全去了,浸在羹湯裏,真叫人覺得唇齒生香。
鄭令意沒忍住又嚐了一口,這大抵是用藕粉煮的,蛋絲一縷縷的纏在羹裏,格外添美,像是要把‘香甜滑軟’四個字永遠的留在口中。
她一氣吃了小半碗,忽聞鄭國公嗤嗤的憋笑聲,不免大窘。
這碗核桃滑蛋羹倒是歪打正著,破了兩人之間那層看不見也摸不著的隔閡,一時間倒是如真正的一對父女一般了。
鄭令意拚命壓下心中這些年來對鄭國公的怨懟,眼下這實在是個良機,若是把握的好,說不定能護姨娘和妹妹們一世的周全。
見鄭令意臉蛋紅紅的,曹姑姑笑道:“奴婢叫廚娘再備一份,給姐兒做宵夜吧。”
“不可,吃多便生厭,你叫點心房的人每隔上幾日便給十五送去吧。”鄭國公將一串瑪瑙紅珠拿在手裏把玩,笑道。
“隻給我一人?”鄭令意卻道。
鄭國公睇了她一眼,鄭令意咬了咬下唇,眼睛濕漉漉的望著他,道:“爹爹,你對我一人這般好,我雖高興,也可是害怕的。”
若是她獨得了這好處,豈不是要成了眾矢之的?
“那就傳下去,日後這東西兩苑若有個什麼想吃的,也可向外院下單子。”
鄭國公本以為這樣總算是萬無一失了,卻見鄭令意還是搖頭。
“爹爹,夫人會拿中公開支說嘴。”這話又是很有道理的。鄭國公耳邊幾乎響起了魯氏那冠冕堂皇的說辭。
鄭令意這句話,再加上方才吃核桃羹時的貪心樣子,又叫鄭國公想起魯氏那本含含糊糊的賬冊,心裏有些不快,暫時壓下了,對曹姑姑道:“那便從我的私庫裏撥。”
許多事,鄭國公不是不想管,隻是懶得管。
想到令人頭疼的賬冊,他忽很有興致的問:“你會看賬嗎?”
鄭令意下意識避開鄭國公的目光,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鄭國公不語,隻是笑著點了點頭,仿佛抓住了鄭令意的小辮子。
飯後,兩人移步書房。
書房裏點著褐色線香,燒了約莫三寸,散發出一股十分清雅的香氣,叫人聞了不易犯困。
“曾家嫡長子已然娶親,餘下還有一個嫡次子和一個庶子。”鄭國公啜了一口清茶,對鄭令意道。
尋常人家哪有父親和女兒直接談論婚事的,再怎麼也會有主母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