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是從國公府回來了。”鄭令意略一垂眸,又抬眼看向吳罰。
“我陪你去。”吳罰一聽伶閣,就覺似阿鼻地獄,處處是火坑刀尖。
鄭令意搖了搖頭,伸出一指點了點吳罰,又點了點自己,道:“你我之間,在人前還是冷淡些好。”
吳罰看著鄭令意,露出不解又落寞的神色來,竟像個孩子似的,半點不加掩飾。
風吹花葉窸窣作響,窗外灌進風來,拂著一簇他的烏發在肩頭搖動。
鄭令意不知怎的有些想笑,心道,‘真是個倔人,竟連頭發都看著紮手。’
“人前不可,那人後呢。”他又問。
鄭令意抿唇不語,起身時又對他一笑,紅著耳朵如兔般逃了。
吳罰的眼睛隨著她出去了,心也跟著出去了。
他擔心她,卻也知不能束縛她。
這後宅中的許多事情,吳罰自知還沒有她看得通透,手腕也不及她利落,且看她今日對自己也下得了狠手,而且還順水推舟扯了兩人下水。
即便吳老將軍今日不壓著喬氏去國公府討個說法,喬氏也不可能任由這個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
他們這對年少夫婦,成親不過一日,彼此間就露了真麵目。
鄭令意不懼吳罰手段毒辣,吳罰也不認為她心思陰狠,倒是極相配的。
此刻,鄭令意攜了綠珠正往伶閣去,綠珠一路上沒半句言語。
鄭令意指尖一觸,隻覺她掌心有濕冷汗意,輕聲道:“怎麼了?”
綠珠剛才在靜居裏與綠濃閑話,知道了這喬氏從前做下的惡事厲害。
陰風剛在耳朵裏刮過,身上的層層寒意還未徹底褪下,此時再隨著鄭令意去見喬氏,綠珠這心裏便有些害怕。
綠珠看著鄭令意,見她麵上輕紗微動,道:“奴婢沒事。”
鄭令意拍了拍她的手,穩步走著,道:“莫要害怕,我在。你隻需低頭不語即可。”
綠珠心裏定了定,看著鄭令意一笑。
伶閣的婢子從院門口起就一個個明目張膽的盯著鄭令意,為得是給她一個下馬威,也是想要看看她的容顏殘敗到了什麼地步。
碎語和目光一路跟著鄭令意直到偏廳門口。
喬氏見鄭令意來了,自沒什麼好臉色,連句坐也沒得說,隻一個勁的使喚婢子扇扇子,一副累壞熱壞的了樣子。
今日的確悶熱的好似初夏,可她去也坐轎子,回也坐轎子,又不是在田地裏做農活,能有多熱?分明是矯情做作給鄭令意瞧。
喬氏既然不說話,鄭令意便也不說話,福過之後便如個木人般立著,看誰熬得過誰。
屋裏的尷尬憋悶叫人渾身不自在,翠瓏終於先開口斥責道:“三少夫人怎麼連句話也沒有,不知道老夫人為了你的事情累得很嗎?”
鄭令意委委屈屈的看了她一眼,又看著喬氏道:“我自國公府後宅長大,清楚上頭人的脾氣秉性,自然是知道婆母為我吃了苦頭,正因為知道,所以心裏才愧疚難當,這才不知該如何開口。”
喬氏聽她這話,斜眼既訝異又嘲諷的看著她,道:“你倒貼心。”
鄭令意垂眸揪著衣角,十足一副上不得台麵的小家子氣。
“你在我跟前莫裝!你的詭譎心思,柔香一早便告訴了我,要我好生提防!”
鄭令意早知示弱裝蠢無用,隻是不願走那一步罷了,可眼下卻隻有那一條路可走。
“婆母未免太過抬舉,什麼詭譎心思,上位者隻需一抬手,便害我成如今這樣子。”
鄭令意虛撫了撫麵龐,咬牙恨道,“她恨我恨得厲害,魯家人推我入水,害的我隻能嫁給吳罰,即便如此她猶不解恨,出嫁之日毀我容顏,又把自己摘了個幹幹淨淨,盡栽到您頭上來了。”
喬氏見鄭令意神色裏滿是恨意,又聽她所言,不免也被沾染上一些情緒。
魯氏得知鄭令意麵上起疹後,言語間的的確確流露出得意之情,也坐實了是她下的手。
鄭令意在魯氏手下活了十幾年,猜也能猜到魯氏的說辭,便道:“婆母,我家夫人是不是這般告訴你,‘這庶女失了美貌,夫妻間便沒法子和睦,於你而言豈不是更有利。’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喬氏沒好氣的覷了鄭令意一眼,她並未說話,可鄭令意知道,自己說中了。
也正因為鄭令意猜到了魯氏的說法,才叫喬氏覺得自己蠢笨,她那時聽信了這種說辭,所以被魯氏給哄了過去。
但此時再聽鄭令意所言,也明白自己是做了魯氏的替死鬼,鄭令意的麵容若是一直不好,出去見人總得要個說法,豈不是要自己來背這個罪過?
可她對鄭令意總有疑竇,想起吳柔香所言,便狐疑道:“你與柔香之約,可是真的?”
這話讓鄭令意想要躲,她移了下眼睛,又遮掩般眨了眨眼,歎道:“雖說我嫁了人,自然也想好好過日子,可夫君不是我所喜愛的。姨娘和親姐又都在夫人手裏捏著,孰輕孰重,婆母一個旁觀者,大抵也能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