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越大越有自己的主意,秦二娘滿肚子的話不知該從何說起,實在是怕小五兒走了錯路,一發不可收,硬著頭皮道:“娘知道你的心思,可你也要看咱們伺候的主家秉性,當年夫人懷第一胎都費了好些時候,少夫人這才剛進門,你莫說是三個月了,便是個一年半載的沒懷上,隻怕也不會動抬姨娘的念頭。”
小五兒嚼著一根醬瓜不說話,醬生出生的時候她沒印象,可鄭令意懷雲團兒的時候,她記得可是清清楚楚,別說是抬什麼姨娘通房了,吳大人就連書房都沒去過,還是同夫人一屋子,一被子睡覺。
小五兒小時候不懂這些,漸漸長大了才知道這有多難得,如今這份難得若是叫醬生一模一樣的學了去,卻是斷絕了她的心願。
“咱們,咱們還是歇了這份心思吧。”秦二娘覷著小五兒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
小五兒睃了秦二娘一眼,黯然道:“我也不做傻事,娘也別勸我,我隻在這院裏,時不時能瞧上他一眼就好。”
她說得這樣情深義重,又這樣的謹守本分,秦二娘不是不信她,隻怕她年輕,恐熬不住。
秦二娘想到自己,又想到綠濃,她這輩子不說過得怎麼樣,起碼沒挨過丈夫的毒打,而綠濃沒有成婚的念頭,獨獨的一間屋子住著,一年四季衣裳吃食不缺,上下都體麵,日子過得比外頭大部分的女子都要愜意。
秦二娘點了點頭,道:“那你就好好的伺候姐兒。”
等雲團兒嫁人,她隨嫁了之後,說不準這份心思也淡了,不管小五兒日後如何,嫁人與否,秦二娘隻盼著她能過安寧平靜的一生。
自然也有那姻緣美滿的,隻看主家便是了。可即便是潑天的富貴的,如那深宮裏的娘娘們,不也有漏夜難眠的時候嗎?
秦二娘一個市井小民,揣測的不完全錯,也不完全對。
以如今後宮中最最尊貴之人來說,太後薨後,便是皇後。
趙璀與沈澤可以說是年少夫妻,但她覺得,自己從沒有摸到過沈澤的那顆心。
她與宋貴妃交心之後便無話不說,她曾問過宋貴妃,覺得皇上是個怎樣的人?
宋貴妃心裏怕是早就沒有沈澤的半點影子了,趙璀記得那是一個夏夜,她躺在一張碧竹搖椅上,穿著件淡綠色的紗衣,美得可以入畫。
即便聽到這個問題,她的神情變都未變,依舊愜意的好似躺在竹林鬆濤之中,而不是這座富麗堂皇,卻沉悶乏味的宮殿裏。
“他?要深情時便深情,要狠辣時便狠辣,溫柔他也做得,小意他也做得,一張麵孔千張麵皮,十足偽君子。”
她說完這番話,隻輕輕的打了個嗬欠,眼眸裏泛出一層亮光來。
趙璀覺得她說得很精準,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完之後又覺悲涼。
宋貴妃閉著眼假寐,摸索的伸過手來捏一捏趙璀的手臂,安慰道:“你都是兩個皇子的母後了,日後費心思的地方多了去了,還想這個做什麼?”
那一年大皇子被封為太子,卻走得很艱難,步步驚心。
沈澤即便沒有推波助瀾,也是對有些人的陰狠視而不見。趙璀麵上還要與這些人虛與委蛇,心裏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
而宋貴妃為了幫太子躲過劫數,不惜動用了沈白焰留在京城的一些助力。
雖然做得隱蔽,但宋貴妃還是被沈澤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宋貴妃一口咬定趙璀與太子並不知情,隻是她從小看著太子長大,一廂情願要護他。
在無實證的的情況下,沈澤陰損的用軟刀子割肉的法子來懲治她。名分不變,她還是宋貴妃,隻不過漆紅盒子裏的糕點長了黴斑,米飯雜糅著穀糠,炭火隻冒煙,沒有半絲暖氣。
若不是趙璀費盡心機的暗地裏接濟,隻怕宋貴妃活不過兩月。
心腹將她的字條傳到趙璀手裏,她說自己不想活了。
趙璀心緒大震之時,她的兄長借著搏殺來的軍功求著見了她一麵,一開口說的竟也是宋貴妃。
在一個冬日裏,宋貴妃服毒自盡了,毒從何來,無人知曉,她被人發現時,已經是氣息全無,身體冰涼。
沈澤此時倒頭疼起來,失了一個可以桎梏沈白焰和西境的質子,又惹怒了他們。
他焦頭爛額的,倒無暇顧及宋貴妃的身後事,等他想起來的時候,宋貴妃的屍首已經與某位不知姓甚名誰的太妃同葬了,規矩手續都是齊全的,宮裏上下哪個人沒修得一身看人眼色的好本事,這番做法半點不奇怪,沈澤並沒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