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歡這些天也適應了階下之囚的生活,“王妃這是硬的不行,來軟的了?”自從上次不由分說被嶽翎打了一頓,受了內傷,他越發覺得嶽翎此人深不可測,尤其是絕不能和她多說,說的話越多,錯的也越多,而眼下除了冷嘲熱諷兩句,他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好在刑部尚書機靈,知道他們來可能要問話,牢裏打掃的也算整潔,桌椅還算幹淨,嶽翎也沒惱,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肖煜本來就是陪同,也著實不想跟林歡說話,如果不是留著他還有用,恐怕依著肖煜的行事風格,林歡早被分筋錯骨,死後揚灰了。
嶽翎含笑道:“那林統領怕是要失望了,我什麼也不想做,單純的想跟林統領聊聊天,以後怕是沒機會了”,林歡心中詫異,麵上閃過一絲疑惑,像在思考這話是什麼意思,“放心,我不會再問你那個人是誰?今天來,隻是想問你點別的”,嶽翎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子。
“什麼?”林歡顯然驚了一下,隨即就是滿滿的警惕,“羅家莊被滅門,是不是你做的?”雖然羅家莊的人與自己無親無故,但仔細想來多多少少也算被自己的事拖累,所以總得給逝者討一個真相。
林歡垂眸,當時事態緊急,行此事雖是迫不得已,但既不符合朝廷律法,也有悖於俠義之道,如今他已是將死之人,倒也沒什麼必要隱瞞,“是我”,想了想,林歡坦然承認,嶽翎很欣賞他的坦蕩,想來若不是為了上官燕柔,朝廷上,他會是一個好官,放在江湖上,應該也是除暴安良的大俠。
“是你,可也不全是你吧”,嶽翎頓了一頓,繼續道,她看過羅家莊人的屍體,那傷口絕不是一人所為,而林歡還不會蠢到調動羽林衛去做這事,他常年呆在宮中,不可能豢養私兵,所以幫他的人,也不難猜。
“都是我做的,王妃不必遷怒他人,為一個人償命也是償,罪臣多擔幾條也無所謂”,林歡道,“他們卻是因你而死,卻不是死在你手上,是林之棟吧”,嶽翎說出了心中所想,就抬頭去看林歡的反應,“王妃說笑了,我在林家家族裏,就是一個私人,林家主怎會聽我驅使”,林歡雖然說的平靜,可袖子裏的手,卻已經暴露無疑。
“幾天前的夜裏,我曾派人將林家主請來喝茶,第二日林家莊裏有人給京城中人寫信,信的內容不用我說了吧”,嶽翎每說一句話,林歡的神色就慘白一分,林之棟信上意思說的模糊,而他那幾日事情繁多,也沒細想,卻不知原來嶽翎不隻查到了他是林謙,還早就見過了林之棟。
“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林之棟雖然疼愛他的小兒子,可也沒有出賣你,隻是承認了你還活著,卻矢口否認知道你的下落,我們找到你也實屬運氣,不然我也不會進宮去試探你了”,嶽翎還是替林之棟解釋了一句,那一夜談話,她可以看出林之棟對林歡還是滿懷愧疚的,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思替他遮掩,而本著這份內疚,幫他滅了羅家莊滿門,也在情理之中。
“王妃算我求你,我死不足惜,不要再牽連無辜了”,林歡單膝跪在了嶽翎麵前,他知道一切事情都瞞不過她,他雖然怨恨林家夫婦,棄了自己,可畢竟對他有過養育之恩,而林之棟所為,也的確是因他而起,“無辜?他們無辜,羅家莊的人和雪棋,哪一個不無辜?”嶽翎的聲音高了幾度,肖煜趕緊握住了她的手,生怕她再生氣,林歡死了不要緊,他怕的是嶽翎氣壞了自己。
感受到手上的溫度,嶽翎努力的平複了一下心情,繼續問道:“如果我說,拿幕後之人換林家眾人活命,林統領你會怎麼選?”顯然這對林歡來說,無異於一個無法回答的難題,垂在兩側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臉上痛苦的神色寫盡了他此時內心的痛苦掙紮,林歡現在很後悔,後悔和嶽翎作對。
林歡沒有出聲,早在嶽翎的意料之內,大牢外,錦書高聲來報:“殿下,王妃,宮裏來人傳話,請王妃入宮去見柔妃娘娘”,聽見上官燕柔的名字,林歡麵上閃過一絲無法言明的情緒,似擔憂,又似無奈,還有一點點的震驚。
“知道了,我們走吧”,肖煜覺得實在沒必要繼續浪費時間了,站起來一邊扶嶽翎,一邊道,動作小心翼翼,像嗬護一件稀世珍寶般,而在肖煜心裏,嶽翎可不就是他的寶貝。
嶽翎就著肖煜的胳膊起身,看著地上麵如死灰,卻依舊倔強跪著的林歡,嶽翎不知該說什麼,她的確想過殺了他,可仔細一想,他也不過是為情所困的可憐人罷了,卻也正好應了那一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林統領堅守承諾,重情重義,隻是不知要用幾個林家來成全你這一份錚然清骨了”,話已至此,嶽翎相信林歡一定可以明白,兩人出了大牢,刺眼的陽光迎麵打來,嶽翎抬手擋在了眼前,春中時節,正是百花齊放,萬物迸發生機的時候,經曆過人生黑暗,所以她喜歡陽光,更喜歡一個人一壺清茶,一張竹椅,靜靜的躺在陽光裏,放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