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梧桐公子居然是這麼個噱頭……顧容與反思著自己為什麼要上趕著湊這種熱鬧。
這個個子小小,又瘦弱的和女孩子一樣的梧桐公子,見他第一眼竟然是感慨他的衣著,可見未必是個有心致學的人,這樣的人肚子裏又能有多少墨水?
但風姿不凡倒是真的風姿不凡,要不然再看看?
顧容與這樣想著,留在了這個魚龍混雜的謫雲居。
燕嘉夕並沒有力氣去管這位小白臉,而是從容地和幾位相熟的廩生打了招呼,並帶著一絲尷尬的麵對了這群老夥計“言醴,你還有這麼騷包的名號啊”的吐槽。
吃瓜少女表示,吐槽別人太多是會遭報應的。
然後不遺餘力的腹誹了目光所及之處長袖善舞的小白臉,交際花--時遙。
但小白臉好像確實有不少能耐,姑且不說燕嘉夕自己寫得好的時政策論,單是她剛說完“今日言醴多謝諸位蒞臨寒舍,今已備好茶酒,請諸位入座”這樣的話,小白臉就感慨著“不知道非醴泉不飲,非梧桐不棲的梧桐公子茶道如何”,這份會做人,想來官場上也是能施展出一方天地的。
燕嘉夕表示,雖然你用了一個我相當不喜歡的名號稱呼我,但看著你對我的茶表示了期待有加的份上,放過你了。
她說話時壓著嗓子,好顯得她偽作出的少年音更沙啞些,好叫人不懷疑她,但卻很是費力氣。
顧容與蹙起了眉頭,總覺得這個梧桐公子越發的莫名其妙,卻看到鄰桌的廩生竊竊私語,臉上都是一派欣喜雀躍。
“是不是言醴又要自己點茶了!好奇今次的茶誰有這個福氣!”
“肯定是,而且今年不是說柔然的雲霧茶新鮮的很嘛!”
“我早就想再敲他幾樽酒了!他下回是不是又要等秋闈才回來!”
“天上醴泉,人間溪曲!今天不敲這小子什麼時候敲詐!”
顧容與的疑惑在一群白衣侍女移來一張紫檀小幾後得到了解答。
越國對茶之一道算不上多重視,隻按著前朝鬥茶時點茶的法子一直流傳著,多是直接取散茶粉,用茶筅攪拌,注水四至五次即可。但前朝鬥茶不光如此,工序更為繁瑣,往往先取水洗盞,後碾茶暖盞,再擊拂點茶,注水七次,七湯乃成,評斷時以茶湯表麵雪沫乳花,沫餑持久,水紋優美,飲後咬盞為佳。
燕嘉夕跪坐幾前,左手腕微微一動,挽起右臂上寬大的袖子,露出一截纖細而瑩白的手臂,手指從侍女所端木盤上的香盞中細細掠過,她的手指纖長而皎白,隻見她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撚著選了中間木盤裏的心字線香,這一行侍女便盈盈退下,另有人奉了山泉水上來。
燕嘉夕頷首,一旁伺候的侍女就奉上了香爐,燕嘉夕拈著那支心字線香,先是舉起來仔細分辨,後又輕擲進香爐,這才淨了一遍手,侍女引明火點了香,香霧柔柔飄起來,整個折枝廳裏都是那像山間清泉般的味道。這時顧容與便知,這複雜的取水法子,足以證明這位「梧桐公子」手上的是前朝鬥茶正宗的點茶工藝,也難怪那些廩生心懷期待,連他也有幾分迫切。
燕嘉夕目不斜視,垂眸取竹筷夾了一隻白瓷盞,便有侍女捧過來雨過天青色的琉璃茶洗,燕嘉夕一手挽袖,一手洗盞,動作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仿佛遠遠的傳來了空靈的歌聲,燕嘉夕接過侍女手上的茶籠,先取茶餅辨色、香,後取素紗包住茶餅,以玉砧碾茶,意境美極。這時顧容與才注意到這位「梧桐公子」的衣著,與他原本以為的做作不同,燕嘉夕這一身都不像是在街邊的成衣鋪子裏定的,反到像是什麼人量體裁衣後特意設計的,雖然看起來也是儒生長衫,但暗紋刺繡的工藝姑且不論,隻衣料一條,飄若無物的輕盈就不像是尋常綢緞,甚至不像是這個國度應有的衣衫。